梦海

作者: 十三楼月 | 来源:发表于2020-02-04 14:1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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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晒的我的一只脚灼热,昏昏在地上凉席睡着的我还是被晒醒了,凉席铺在屋门口正中间的地上,凉席很大,姥姥睡在里面,而我横七竖八地睡在靠门的位置,太阳越过门窗正好照到我的右脚上,迷迷糊糊中我意识清醒了一下,刚才的梦境清晰的在我脑海中回放,做梦梦到房屋后面那个邻家的羊撒开了要追我,跑着跑着一脚踩到了隔了一条过道婶婶家刚烧好的热水里……大概是每天和姥姥一起去看羊才导致做的梦吧!

            我缩了缩脚,让窗楞的阴凉覆盖在我脚上。可是燥热让人难以再次入睡,我前后翻了翻身,还是坐起身来,姥姥肚子上盖着一条小小的粗布,她被隔离在阳光之外,还在安稳的睡着。

            我悄悄站起身,脑袋还有些昏沉,我的两只粉红色凉鞋在一边四仰八叉的睡着,我不敢叫醒它们,怕吵到了熟睡的姥姥,便赤脚走出了屋门。屋门外是洋灰磨的台阶,一脚踩上去像是被妈妈的烙铁直接贴在了脚面上,碰触的那一刻感觉从脚面到颠顶都抽搐了一下,我呲牙咧嘴地蹦跳到了阴凉之地。走出大门,外面是一条横向的泥土路,泥土路的对面是大片的田地,此刻正茁壮成长的是即将被收割的泛黄的麦田,前面不远就有姥姥家的一片土地,我不看都能指出是哪一片。

            金色泥土路较洋灰地是温和的,赤脚走在上面亦不感觉烫脚,我蹦蹦跳跳地走到房子后面看那个梦中疯狂的羊是否还安稳在它的木桩上。我躲在一旁机警地观察了一番,这个破旧的房屋就是那只羊主人的家,那家的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健谈勤劳的老爷子,他黝黑的皮肤,常年在头上包着一块白的发灰的毛巾。他家房子很老,屋里地面也比较低,姥姥带我进过他的家,他家屋子要下两三个台阶才能进得去,屋里摆设有些破旧,光线也比较阴暗。他家没有院子,羊圈就在屋子旁边,可能是离得太近,总能在屋子里闻到一股羊粪味。

            此刻那个老爷子并没有在外面,羊也正在吃着它的食物,我想起刚刚做的梦,疯狂羊的音容相貌还刻在我的脑子里,于是我气呼呼地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朝羊丢了过去,石子没打到羊,打到了旁边的木桩,发出“砰”的一声,羊只抬头看了一眼,我从墙角蹦了出来朝它做了个鬼脸,好像要证明那就是我干的,接着又抓了墙角几个石块丢过去,吓得羊不安分的跳来跳去,正当我志得意满准备溜之大吉时,老爷子从屋子里钻了出来,他抄起门口的铁掀朝我喝了我两声,吓得我拔腿就跑。

            听到身后嘚嘚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不是老爷子,是他那挣脱绳子的羊正向我冲将过来,这还了得?吓得我魂不附体,边哭边跑,脚下的石块咯的生疼,一想到还在凉席旁自在睡着的两只凉鞋心里更不是滋味,老爷子也在后面追羊,边跑边喊,那场面十分乐人。

            穿过沙堆旁玩弹珠的几个大孩子,路过门筒打麻将的街坊,擦过墙上贴着“早生优生幸福一生”的宣传标语,终于绕过一条街,我看到了婶婶家正开着的黑色木门。便急急忙冲了过去,羊追的紧,来不及关门,婶婶在东屋厨房的窗子看到我,招呼了我一声,我一脚窜进门,扒到了婶婶的腰上,婶婶一把将我抱起,拿着勺子朝羊比划了比划,羊一下子望而生畏,无奈退出门去。婶婶待我很好,每次到她家来都给我拿苹果吃,可是她并不是和姥姥家有什么亲戚关系,而是姥姥经常带我来她家打麻将,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我在婶婶家怎么也不敢出去,还是姥姥亲自找上了门。我哇哇大哭地抱着姥姥,姥姥个子不高,微胖,对于小小的我来说她就是一个巨人模样。姥姥非但没有安慰我还给了我后背一巴掌,那一巴掌比碰在妈妈的烙铁上还疼,我哭的更狠了,姥姥顺手揽起我的屁股,将我半抗半抱地甩在背上,跟婶婶道了别。

          我的哭总是止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着,就算哭不出来,我也会挤出眼泪来。或许是因为这样能够得到更多的谅解和关注,其实当时的我也不知道。姥姥问我为什么要拿石子打羊,我只是抽泣不说话,我总不能说我梦见羊追了我就去打羊然后羊就追了我。“那个羊……它……它凶我!”这是我说出认为目前最合理的理由。

          姥姥叹了一口气,我趴在她的身上,继续呜呜地哭着。这一哭就将阳光给哭走了大半。无奈,姥姥安慰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摇头,可要在平时,我不听故事是不睡觉的。因为姥姥的故事很有意思,她不仅会讲的“小红帽”、“猫和老虎”这些寻常的故事,还会讲一些到我长大后乃至衰老都不会再听到的有趣故事,我甚至一度怀疑那些故事都是她自己编造的。姥姥只读过几年小学,大字不识多少,但脑袋却格外灵光。

          姥姥改口说:“你妈他们说今天晚点来看你,我们去路口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好,走!”我一听妈妈要来就心里乐开了花,脸面上却仍是严肃的态度,跑到里屋拿了姥爷做的两个木制的小板凳拉着姥姥就要去路口坐着等。姥姥乐呵呵的,拿了凉席上的蒲扇。拉着我过去。却并不是往路口走,而是往房子后面走去,我知道看看要去老爷子家的方向,我拉着她怎么也不让她去,她推了推我,蹲下身子:“姥姥去给你看看羊被拴上了没有,好不好!”

          我不敢过去,却又害怕羊再次给我带来恐慌,其实我总是没有理由的恐慌。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姥姥背着双手自在走了过去,我独自站在不远处向那边看,姥姥在门口叫出了老爷子,说着说着老爷子就露出了他那口发黄的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们一起看了看木桩上的羊是否被困的结实。而后两人作别,姥姥走过来,我递过一只手去牵她,她温暖粗糙又厚实的手掌握住了我。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姥姥没有对我说一句责怪的话,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有她在,我不用承担任何教训。

          我们去路口等妈妈,我坐在姥姥身旁,姥姥给我打着蒲扇,我们望着来往的车辆,却不曾有一辆在我们面前停下。太阳终于劳累了,它的脸红彤彤的,像是醉酒的爸爸,像是偷偷抹了红粉穿了红裙的姐姐,像是匆匆步履的妈妈。他们朝我笑,却不肯接近我。

          “姥姥,姐姐为什么能在家而我不能回家呢?”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我翻阅所有的童年记忆好像都没有问过这句话,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为什么姐姐就能拥有美丽的花裙,珍奇的玩具,很多的压岁钱,而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问出,只憋在心里,逆来顺受生活带给我了什么。当我看到姥姥的时候又觉得我很幸运,我拥有的是姥姥的故事,和姥姥独一无二的爱。可是世上的人有谁能不爱妈妈呢?

            姥姥的脸也被夕阳照的红彤彤的,她揉着我的头发对我慈祥的笑:“他们很快就会来看你了!”她总是这样说。

            夕阳慢慢隐没在天边,村中突然停电了,街坊邻居搬着自家的板凳和扇子蒲扇来路口歇脚,好像大家虔诚地要共同欢送夕阳的退场,天越来越黑了,不时有车开过,车的灯光打在大地上的时候有人站起来问是不是来电了,有人兴奋地冲回家里去看,有人笑她说那不是一路电……他们终究没有到来。

          “小园……小园……”姥姥叫我了,可我却看不见她的样子,周围都是黑的……我好像被一双手拉着……可那不是姥姥的手……我一时慌张无措。

          “砰!”我好像踩到什么里面了,好烫……

          “园!”姥姥一嗓子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正当的太阳还照在我的右脚上,我才知道刚才那一切都是我要动未动而做的一场梦而已。我们仍在屋里的凉席上,我出了一身的汗,姥姥正给我打着蒲扇:“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我刚才看你头发里长虱子了,用篦子梳一梳,要不然就剪短吧!”

          “姥姥,房子后边那只羊的木桩松了,一会你去告诉他家吧,要不然它会跑过来追我的!”

          “说什么胡话呢!你妈他们一会说不定就来看你了,赶紧打扮打扮!”姥姥一边说着,一边翻身到抽屉里去找篦子。

          “他们今天不会来了!”

          “不来一会就去打麻将。”

          “天黑之前就会停电了……”

          “那就讲个新故事!”

          是啊,好像一切都有办法应对过去,那么梦里的结局是如何的都与我们无关了。等到太阳落了些,姥姥带我来到了房子后面的老爷子家,姥姥提醒他把木桩插紧并给他送了些腌好的萝卜,老爷子很高兴,在屋里拿了些他家羊圈旁边的花椒树结出的花椒。我在姥姥身后偷偷给羊做了个鬼脸,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连羊也未注意到。

          姥姥给我梳了发,细密的篦子从头顶划下,微小的虱子一下就无所遁形,姥姥将它们放在纸上,我一个个数着在我头顶上肆虐的生灵们的尸体。后来姥姥又给我梳了两个麻花辫,姥姥不会梳鞭子,那个麻花辫总是松松散散的。稍晚些我们听到房后老爷子追赶羊的声音,所幸他们追的不是我。

          姥姥带我去婶婶家打麻将,可天黑之前就停电了,他们一直打到什么都看不见,姥姥拉着我在家里拿了板凳和蒲扇,到路口吹风,妈妈没有来看我,好像我的日子都是在这样漫长的等待,深沉的嫉妒和自在的生活里度过的,街上偶尔开过几辆车,当车灯晃过人眼的时候,有人喊:“你看那车有电,家里是不是来电了!”有的人跑回家看,有的人哈哈笑着回应:“那不是一路的电!”

            姥姥没有骗我,她给我讲了一个新的故事,一个偷窃者最终偷得了财主宝贝的故事……我靠在姥姥身上,姥姥给我打着蒲扇,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我知道等路口风更凉的时候,姥姥会抱着我,拿着板凳和蒲扇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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