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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活在纸上的村落

(原创)活在纸上的村落

作者: 启亭 | 来源:发表于2020-07-15 23:04 被阅读0次

    活在纸上的村落

    文/启亭

    我见过向死而生的村落。这样的村落,有人抡起大斧把坚冰砍碎,祭奠他踩在冰上,摔他个半死。坐在房檐滴水成冰上,咬着牙不肯呻吟,揉着脑壳上渗出血水的肉苞自嘲:妈的,这苞要是花苞多妙。这样的村落,略微来一点艳阳高照,积雪就开始在房盖上出溜,顺着彩钢瓦往下推,推过房檐30公分,碰巧下午三点钟艳阳褪去,恢复严寒,刚要砸下来的积雪,像卷起的窄帘,挂在房檐。远处,炊烟歪斜,踉踉跄跄地对夕阳半遮半露。

    是的,这群被掏空的村子,有坚硬的大地,由严寒锤打成铁板。铁板上面,有肇大鸡山,也有姥爷岭;有裤裆地,也有棺材沟。多像我们活着的时候,翻山越岭,也像我们死后埋人的去处。多少农夫儿郎,也有万千志向。有的成为才俊,有的落拓田野;有的不肯过江东,有的像草籽落在田埂,延续父辈卑微的基因,谨慎地生儿育女。

    村子掩藏在千山万壑,村子的鱼尾纹不像菊花,却像山岩捏出的褶皱,伤感坚韧。村落逐路而生。车水马龙带走一家一户唯一的儿女。为城市输血之后,只剩贫血。万千走出去的孩子,成为城市的中坚。这既是教育的成功,也是教育的失败;这既是乡村的心甘情活在纸上的愿,也是乡村的宿命。

    村落早晚要死去,大浪淘沙中有太多的不值一提。种粮活命的芸芸老农,他们是脚下的黑泥,抑或是头顶风一吹就飘走的草帽。村落崭新的命运,或许在老农集体消亡后,由城市新来的后生们体验。但我听见,朔风蹲在树梢上狮子吼,表达一种老农们英雄史诗般的沉吟。老农们的肺活量都给了庄稼,变成软黄金,廉价地被中间商收购,堆成山谷,养活了诸多富人与暴发户。

    在北方冬天的村落,老农和玉米一起被看不见的一只手驯服。多好的、最后的一群老农。他们豁达,他们承受,他们贡献,他们谈论五年、十年、十五年后,自己变成野草闲花。那时,村落越来越少,儿女路过推到残垣断壁的地方,人间无老农。

    可是,我想在向死而生的日子,留下一张纸上的村落。村落不需要跪在地上摔碎泥盆,也不需要长子举着招魂幡。万物都生老病死,都有一本生死账,携带祖先的基因,带着悲欢离合的往事,重新托付,重新演绎。

    村落正在水穷云起,生过我,我惭愧。从东北山村到城市郊外,每个老农,都应该活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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