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一只怪兽,源于古老的神话传说,实是没人见过其真面目。
快到它现形的日子了,人潮从大城市退去,是为了守护在自己的家人身边吗?反正街道上变得空荡,行人匆匆,囤积着过冬的货物。店铺纷纷贴出休业的告示。年未至,却已展现威能。
同事们兴奋聊着,旅行度假有之,赶场酒宴更有之,个个筹谋计划着如何谋杀年这只怪兽。我兴味索然,出游计划掣肘因素过多,早已不做想。戴着礼仪的面具参加酒宴,更是无聊透顶,能避则避,在家又不知做甚,好多余的一个人,“你们都去吧,我来看病房,不过是每天查个房而已。”偌大的办公室,独自享受安宁,岂不惬意。我可不怕怪兽,来便来,见我无惧无聊一人,想它也会耸耸肩走开去吧。
这日,趁着发廊尚未休年,决定理个发。发艺师见是熟客,热络的打招呼,熟练的洗剪吹。其间简单的聊着。
“哥们儿,开始抢票了,你抢了吗?”
“没有。”
他诧异道“你苏州人?”
“是啊。”许是我平素说普通话,把我当异乡客了吧。
“假期不出去玩?”他似乎没有放弃什么,继续问。
“不出去。要上班。”
他露出难怪的神色:“哦。你是代驾吗?”说的同时,他瞥了眼门口那辆折叠电瓶车。
“不是,我在这附近上班,这里交通不便了,骑这个方便。”
“附近工作?你是?”
“医生,外科的。”
“啊!”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手抖了下。
我一皱眉,这不还在剃头呢,幸而未损及什么。不知他为何如此惊讶,他眼中的外科医生该是什么样子呢?想来不该是我这样的吧。
他迅速找到了突破点,兴奋起来:“你们医院好多医生都到我这来的,某某,你认识吗?还有某某某~~”我点点头。他自豪的说他们都定期来理的,仿佛我们才是他的挂号病人。也是,外科医生源自理发师,所以我们是一个祖师爷。“他们来得可比你勤。”语气中不免有丝怪罪之意,我讪讪一笑,看来是在为我制定密集治疗方案了。我赶紧结账走人。“你来得巧,过两天我们也要回家了,过了年再来啊,龙抬头!”说到回家,他眼中闪着满满的期待。
我一怔,现在回家吗?还是先洗个澡吧,有碎发屑,庆幸同时找到了理由和目的地。骑上小车,寒风裹着细雨,砸在脸上,酥酥麻麻的。思绪一如漫空的雨粉,纷乱而飞扬,不着边际。浸泡在汤池里,污垢膨胀开,趴在操作台上边享受搓澡师的服务,脑筋还在运转。
想儿时最盼着年,有悠长的假期,有丰盛的年夜饭,有喜庆的烟花爆竹,有舍不得花的压岁钱。可现如今,怎么愁过年了呢?孩童已为人夫人父,享受玩闹变为费力筹谋,获取转为付出,有了避不开的责任,可爱的年自然成了狰狞的兽。我自认并不计较付出,也不逃避责任,于是乎这几年似都在过他人的年节,那是热闹氛围中的空虚孤寂。看来还是心性的修行不够,今次得和年好好聊聊,借一片午后,烹一壶茶,摘一支梅香,赏一卷诗词,把它驯服成我的年。搓澡师一搓一大把,混乱的念头也终于搓至光洁。
搓澡师拿捏着我的各处关节肌肉,不时啧啧几声。“结节很多啊!”我心一惊。
“颈椎不好,肌肉僵硬,关节活动不开,职业病吧。”
我嘘出口气,此结节非我理解的结节,好家在。一阵痛而舒爽的敲背按摩后,“你来得巧,过两天我也要回家了,过了年再来啊!”
还真是巧呢,看来年并不守时,它悄悄的来了。我想看看它的模样,嗅嗅它的气味。它是冲着人类来的,那就应该到人多的地方寻它,比如菜场。
这是一个刚改造好的菜场,仿古的坊市,整洁的环境,生鲜蔬肉、小吃零食、日需文创,足够和好友逛吃一整天、再拎一篮鲜菜回家,烹调出可口的饭菜,接受家人的赞美,这恐怕是每个主妇最惬意的生活了。
我在里面兜兜转转,喜庆的红灯笼如同一对对眸子俯视人间,把一张张笑脸印的红彤彤。小吃区最是热闹,每个摊都热气蒸腾,那气汇聚在空中,氤氲不散,形成越来越庞大的身躯。吃最诱惑人,周遭的喷香,撩拨我的馋念。挑人气最旺的“棠忆坊”排上。
耗时的等待,给我足够时间细细观察海棠糕和梅花糕的制作过程。先在模子里浇上半固态的面浆,挑一团豆沙放上,小勺将面浆一搅,顿时豆沙被包了进去,炉子上烘2分钟,基础的形状出来了。开始表面装饰,红枣肉、蜜饯丁、坚果肉丁,好似无数宝石,镶嵌的密密麻麻,再撒上芝麻,愈发的香甜。这是在组装华丽的首饰吗,或是装扮这红火的年节。在一面铁板上,铺一层白糖,烤化后的糖浆晶莹粘稠,缀满“宝石”的饼面翻倒在糖浆铁板上,原来借蜜糖将这所有的华丽粘合在一起。终于出炉了,海棠糕面晶莹润滑如琥珀,星星点点闪烁五彩斑斓。
一定要趁着热乎劲儿吃。小心的咬一口,脆脆甜甜的大背景下,混合着其他配料的丰富味道,随着舌尖的探索而感受。内藏的豆沙流出,这是糕的心,甜而不腻,绵绵密密,高温下好似岩浆,瞬间涌入心田,整个人都甜甜暖暖的。无论颜值,还是味道,丝毫不输于西点中的熔岩巧克力。让人快乐,给人温暖,这就是甜品的精髓,也是制作甜品的精神。生活不也是如此吗?我们努力给日子增光添彩,日复一日烘焙时光,将甜蜜藏在心里,包裹进岁月。待我们坐在余生的摇椅上,取出一枚烘烤好的回忆品尝,真个各种味道齐全,但一定有甜蜜,一定有温暖,还有对将来的渴望。
招牌霓虹熄灭,我回过神,海棠糕卖断货撤摊了,这一方的热气逐渐消散。人们也纷纷归家。我找到那只年了吗?它似乎来过,和我共尝一块糕,又跑去他处了。我也融入渐暗的冬夜,路遇一树腊梅静悄悄的开,折一支插入案头空瓶,满室皆香,年也被熏得温柔服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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