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旧时光

              童年旧时光

我想

抓一支夜梦的藤蔓

从我脚下的山头

纵身一跃

荡落在年代久远的

我的童年

我想

撑一只诗歌的小舟

在生命的河流中

溯流而上

只想回到久违的

我的童年

我想

装备一身氧气瓶

下潜到时光的深处

去看一看

童年里

懵懂年少的旧时光

____引子

   

      我是一个记事特别早的小孩，只是很多年来一直忙碌，多少陈年旧事被有意无意的尘封。如果没有一个更加郑重其事的仪式去祭奠那些时光，我将永远都不能忘记。

撩开记忆的蛛网，童年就完好的呈现在眼前。我看见那个头发略卷的丫头，胖嘟嘟的小脸，一双小眼睛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通过大人讲的故事描述一个完整的轮廓，然而那里没有我的记忆。

童年有一大部分时光与饥饿有关，年年都有青黄不接的荒春，地里的毛草芽芽本来是可以作为零食的，没有来得及被拔出来，现在已经抽穗，长出了雪白的花絮铺满了河坡。蒌蒿，马兰头，小油蒜这些没有被找到、挖出来的野菜，已经开花结果，包括很多的很甜的菜苔，水嫩嫩的野蔷薇新抽出的嫩头都老了，而麦穗还没有长，过年的储备的干粮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饥饿让人无奈而且无聊。这时候村上的孩子们都很落寞，根本没有精力疯跑，无精打采地叼一根草，坐在角落里，无聊地看着天空。后来我在看哪吒之魔王出世的时候很能理小哪吒的那种无聊。

      我的奶奶像所有的奶奶一样，种了一个菜园，菜园里就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但是那要熬到夏天。

        春天的菜园里大部分会种一些火麻，没有出苗之前，地上洒满了草木灰，黑黑一层。防止小鸟去吃那些火麻的种子，我看到每家每户的菜园里都有一些稻草人，看着人的衣服戴着草帽，系着绳子，一头被系在园杖上，老远的拉拉绳子赶走鸟雀。火麻的秧苗很漂亮，但是不能吃，小孩子对这些没有兴趣。但是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柳絮满天飞。阳光正好，风暖暖的，摇动树枝，把树的影子透在院干净的地面上。当然是要种青菜的，很多的辣萝卜，萝卜长大了可以当零食。在菜苗长大的过程中要不停的给菜间苗，就是把密集的菜苗拔出来一些，让余下的苗可以有更多的空间生长，而这些拔出来的菜苗是可以炒菜吃的。小孩子当然不会生吃菜苗，所以对这些间菜的活动也没有什么期待。那个上午奶奶把拔出来的菜苗倒在树荫下，一棵一棵地摘。我好像趴在奶奶的腿上要睡着了，奶奶从所有的菜秧里面找到一根与麻绳差不多的萝卜苗跟我说，快快来看看，看给你吃个萝卜。那可能是奶奶拔菜苗的时候无意带起来的。大约三岁左右的我，特别的开心。不知道当初我经历怎样的喜悦，我吃了那个萝卜，而那个味道辣辣的，弥漫了整个世界，融进了我的血肉，直到今天那味道还在嘴巴里。我对于辣萝卜是有很深很深的感情的，每年春天我看着街上摆出来的水萝卜，都会特别亲切，每次买回来我都会咀嚼它的根，感受那一份辣在我的口腔里更持久的蔓延。片刻时光回到三四岁，那个树荫摇曳的春天。

      秋天才是辣萝卜盛产的季节，那些一大半埋在土里小半截留在外面的萝卜特别吸引我。青的红的，拔起来洗一洗，用小刀从一头切开，这直接用嘴巴去啃，清甜的微微的透着一点辣，直到今天对我来说辣萝卜还是非常特别的水果。我经常会被妈妈派到奶奶的菜园里去拔几个萝卜，腌制咸菜。我们在奶奶的菜地里选最大的萝卜，也会不小心踩坏一些其他的萝卜，这时候奶奶就会很生气的冲我唠叨，我从来都不把这些唠叨放在心上，下次去的时候还会做同样的动作。

      关于萝卜的记忆，还有一回。那时候我们的家已经搬离，到距离奶奶家不远的后庄。每次买了新衣服或者逢年过节，总是会要去告诉奶奶，让奶奶看到。有一次我生病了，很多天都没有到奶奶家里去，奶奶也没有来看我，我感到很委屈，但是后来还是忍不住自己去找奶奶，到半道上看到了我的奶奶，拔了几个萝卜挑在一根棍子上，三步一歇，四步一喘气，朝我家的方向走来，那时候我奶奶就已经得了哮喘病，那是第一次我体验到了很深的爱和很深的无奈。

此处无法不写写我的奶奶了___

        奶奶生性好强，所以她一生劳碌。之前我只能看到奶奶她能干，好强。女人能干的事她可以干得很好，她会做针线，她会做美食，来了亲戚他会把一条鱼剖开烧好了摆在盘子里，做成一对鱼的样子。男人能干的事他也能干得很好，打芭钭梁磊土墙是男人才能干的，打卤吊浆做豆腐需要专门的技术奶奶都不用学直接就做了，据说奶奶的娘家比较有钱，以我的奶奶年轻时候很傲，很有胆识，不循常规，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能文能武的叛逆的女汉子，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见，为了让全家人渡过难关，她不怕人说不吉利，可以把新婚的枕头做成鞋子到街上卖了换成一家的口粮，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敢一个人骑着毛驴走夜路三十里，去找人救自己的婆婆。当然这样的人注定不是受委屈哭泣的小媳妇，据说有一次发生家庭矛盾，奶奶直接就跳上了家里摆放祖先牌位的供桌！

      就是这样一个很强韧很烈性的女子，在我爷爷去世之后，她很快就老了。个子原本就不高，气喘病让她缩成了一团。她卧病在床有一年多的时间，经常去看她，给她洗头发，给她捉头上的虱子。被疾病困住的一个灵魂该是何等的痛苦，我能有一部分体会，并且深深的难过。现在相信我的奶奶是孤独的，能理解她，在当时却无法进行沟通。奶奶去世前，她经常惭愧于不能给拜年的孩子发压岁钱。后来她走了，弥留之际我待在她的旁边，水已经咽不下去了，很多人在奶奶的房间里当着她的面谈论火葬，已经把她当做人事不知，但是我知道她的意识还在。寸步不离的用一条毛巾，盖住奶奶的耳朵，后来我不顾得罪人，愤而把所有的人轰出了奶奶的房间不想让她在临走之前还感受到巨大的恐惧。这是我能为奶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在这之前，我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美好的愿望，奶奶在家瘫痪已经有一年的时候，我想借一辆三轮车，拖着我的奶奶去赶集，让我的奶奶去看一看很久没有见到的人，买些她想买的东西，但是一直都没有做到。因为我的内心，没有我奶奶的那一份勇敢。

    我奶奶不漂亮，圆脸，瘪嘴，矮个子，皮肤不白。但这些我都没有印象，我敬重我奶奶的那份勇敢不屈，那一份多才多艺的聪明，那一份坚强。我的童年的记忆里找不到更多她哄我带我玩的情节。但是我却为她经历的生活磨难而悲伤。这些年都忘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这就是血脉天性吗？

      大家都说我像我奶奶，也许这就是答案。但是奶奶，我比你更幸运，我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悲伤，并且终止了那些轮回。我的余生绝不需要你那样经历悲伤，在我的梦里，你已经往生乐土。

      让我们再回到辣萝卜。

      再后来应该是冬天，也是极其饥饿的时候，我的老太太在烧火的时候朝灶塘里放了一个萝卜，掏出来的时候，辣萝卜整个面上起满了泡，她把外面的皮撕掉递给我，我就着灶膛里透出的火光一闪一闪，依在我老太的旁边咝咝哈哈地啃起来，至今回忆里还是我吃过的美味。

      我记得树影婆娑的春光四月，温暖的风吹在脸上，我也记得炉膛里温暖的火光，和埋在火堆里星星点点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