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学》 智卷一

《止学》注

隋　文中子 著久住青山Lee解

智卷一

　　智极则愚也。圣人不患智寡，患德之有失焉。

【译文】过於聪明就是愚蠢了。圣人不担心自己的智谋少，而担心自己的品德有缺失。

解：智极则愚也。文章起篇论智，开山直言“圣人”。所谓圣人，不要将他神话，只是能明形实，能行己言，能持己道的人。文不可以表解，人不可以形任。“智极则愚也”，初看好像是说智慧到了极点就是愚蠢，貌似暗合《老子》：“物极则反”，实则不然。智之所趋，何以为极？所谓智是为显，人之所虑，必有所失，其成有机，其全有幸。这句话应该说：“凡事取其大略，但尽人事，莫问祸福”，

除了如译文解释，“智极则愚也”还可以另项解释：追求智慧到最后才发现没有机心的、近乎于厚讷的、看上去傻乎乎的、发乎本心的做事才是最能使别人安心的、愿意接纳的，成为真正的“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的践行者。

圣人不患智寡，患德之有失焉。“不出户，知天下”，诚非妄言，如果你用唯心主义来指责这句话，那只是因为你有知识而没智慧。世界是人的世界，人所具一切优点、缺点，我皆有之，人只要经常自我反省、自我关照，自然明白别人在相应环境下的反应，这就是类推法（包括逆推）。文中的这句话，实际上就是“非以其无私也，故能成其私”的儒家式表达。

今人常将德和智并列，其实德、智本来就是一体双面，德到化境便是智，智到穷竭本贵德。

　　才高非智，智者弗显也。位尊实危，智者不就也。大智知止，小智惟谋，智有穷而道无尽哉。

【译文】才能出众不是智慧，有智慧的人并不显露自己。地位尊崇其实充满危险，有智慧的人不恋权位。大智慧的人知道适可而止，小聪明的人只是不停地谋划，智计有穷尽的时候而天道却没有尽头。

解： 才高非智，智者弗显也。位尊实危，智者不就也。才高世同嫉，名洁众共谮。天道有缺，遁一不显；人事有缺，欹器三七。“智者弗显”不是说人们要装傻，装糊涂，是说德行的修养到达相应境界自然而然的垂范，并不是因为暂时物理改变而采取的以退为进之术。有人说老子是阴谋家，假无为，还是因为“知障”的缘故阿。人居其位，要躬身自省，虚己以实人，处事以衡，求心以安。居高愈卑，更知自身之无知；处尊愈潜，自明福祸之依存。

大智知止，小智惟谋，智有穷而道无尽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有勇气做大无畏的事是豪杰，有魄力不做或终止某些“大势所趋”才是上贤。一切尽在掌握的结果就是引来更大的起因，最后魂尽魄亡。保守会阻碍事物的发展，贪婪的控制欲超过了事物发展的规律也会扭曲事物的发展，过犹不及，知止不殆。

谋人者成於智，亦丧於智也。谋身者恃其智，亦舍其智也。智有所缺，深存其敌，慎之少祸焉。

【译文】谋划别人的人成功在其智计上，也会失败在其智计上。谋划保全自身的人依靠其智计，也要舍其智计。智计有它缺欠的地方，谋略存有他的敌手，谨慎使用才能减少祸患。

解：谋人者成於智，亦丧於智也。谋划人事一要无私，二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样还不能保证绝对成功，何况是出于私心、迷境而谋划未来呢！迷而谓清，怒而独断，悲而轻废，乐而轻决，世人长悔之源。

谋身者恃其智，亦舍其智也。智虽致功，恃而生危。权可处而不能恋，势可借而不可御。“花未全开月未圆，最是人生好时节。”曾文正如是说。其实花的枯荣开败，月的阴晴圆缺，以致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好时节”，宜品宜赏，只因欲求违背自然规律才会有疑、迷、叹、默。

智有所缺，深存其敌，慎之少祸焉。“事常知足心长乐，人到无求品自高。”这句话转换过来就是“事不足满志长励，人到智极始贵德”。雅质天成的淳朴德行，虽然很可贵，但是毕竟没有经受足够诱惑的考验。追求智慧的人最后发现，哪里需要“难得糊涂”，本来一直就是糊涂，最高等的智慧原来就是体性顺德、不违自然。

　　智不及而谋大者毁，智无歇而谋远者逆。智者言智，愚者言愚，以愚饰智，以智止智，智也。

【译文】智慧不够却谋划大事的人只能失败，智计不知停止却谋求长远的人很难如愿。对有智慧的人说智慧，对愚蠢的人说愚蠢，用愚蠢来掩饰智慧，用智慧来停止智计，这是真正的智慧。

解：智不及而谋大者毁，智无歇而谋远者逆。智不及可以借智，智无歇可以相续。人总归要趋于消逝，所以生前总希望能创立或者留下什么，这是对“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变相抵抗。由于不甘心或者说是自我安慰，希望凭借坚强的意志和出众的才能雕琢自己的生前事迹，因为操之过急或者说是违背当时的规律，所以出现受挫甚至毁灭的结果。

智者言智，愚者言愚，以愚饰智，以智止智，智也。这里连用四个词语来对比论述什么是智，但是文中子的意思应不是书面那样分词解释。“对有智慧的人说智慧，对愚蠢的人说愚蠢，用愚蠢来掩饰智慧，用智慧来停止智计，这是真正的智慧。”如果这样解释，瑕疵太多了。这里应该蕴有“真名士自风流”的意思：真智慧的人说话自然流露机锋、纯诚、素朴；（自认或不悟）的聪明人说话终究难掩愚讷、虚浮、空洞；返璞归真的人，言语虽拙而当；智智心印，止于其分，这就是智慧。夫子说，当言而不言，失人，不当言而言，失言。这里是给出了智慧的一个标准，但不是唯一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