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杏花春雨,江南的天永远是暗沉沉地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他打塞外而来,人说江南多美人,他想看看江南的美人是如何的让人魂牵梦萦。除了白嫩,白嫩的像褪了毛的羊羔,他没觉出什么好来。这就是江南美人。意兴阑珊,他想还是该回去了,江南的风太腻人了,江南的酒太寡淡了,江南的人也太无趣了。
她踏雨而来,红色的伞,绿色的裙,裙摆逶迤却不溅尘泥。
“公子,有人许我百金取你性命,你看可好?”
说得是温温婉婉的问句,行的是凌凌厉厉的作风。剑起,光现,没有回答,眨眼间那锦衣玉冠的公子已了无气息。
没想到临走前还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他突然觉得江南的风也没有那么腻人了,江南的酒虽然淡了点却别有一番风味,江南的人吗?……嗯,表里不一,还是有几分趣味的。
“我有美酒一壶,不知能否与姑娘共饮?”
她执伞而立,巧笑嫣然
“饮酒一壶,金千金”。
“杀一人百金,饮一壶千金。姑娘眼里人命不如酒?”他也笑。
“那在公子眼里哪个更值钱呢?”她笑得更灿烂,如桃花灼灼,明媚耀眼。
“姑娘说得对。”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是异族的王子,这次来江南其实是为前朝宝藏而来。
前朝灭亡之际,据说留下宝藏一份可让江山易主朝廷颠覆。不过要找到这份宝藏需得集齐三份藏宝图,和一个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信物。江湖传说只要找到藏宝图,信物自然会出现。他已经有了两份藏宝图了,第三幅据说就在江南的舒云庄,他跋涉千里而来,那里已是一片废墟。他在江南半年却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也许是该回去了。
她是舒云庄的大小姐,这次来江南其实是为他而来。
一年之前父亲突然把她遣回远在天山的师门,再听得父亲的消息时已经是舒云庄被塞外来的神秘人灭了满门。大悲之下,她瞒着师父偷偷逃出师门,多方打探,终得知眼前这个笑得妖娆的男子就是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武艺高强又诡计多端,她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能报仇的机会就是趁他不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可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好找。现在却送上门来。
被她杀的那个是当地一个出名的恶棍。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被她杀的那个是当地出名的恶棍。临走之前他想杀了他替民除个害。
目的不同,手段一致。
他想这样侠气的女子偏还有着江南女子的柔媚, 真是难得。这趟江南之行不能寻得藏宝之图,能抱得美人而归也不虚此行。
她说她有仇人,预杀之而后快。
他说为了美人,就算覆了这天下又何妨。
她慢慢地接近小心地试探,力求万无一失一击得中。
他慢慢地接近小心地试探,希望能走进美人心扉,从此双宿双栖,成就一生一世一双人。
携手江湖,两人走遍千山万水,所谓仇人终不见身影,所谓藏宝图也不知所踪。
他想就这样也好,没有藏宝图他就没有那么沉重的责任,他所求的也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她有时也想就这样就好,假装忘了他和自己隔着的血海深仇,一起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
夜,有雨,微寒。
沿长江而下,两岸青峰峭壁高不可攀。他暂时放弃回塞外的打算。藏宝图还没找到,就这样陪着美人笑看江湖,探寻宝藏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带着她,被黑衣蒙面之人追击至峭壁之上,退无可退。后面是如墨般化不开的深渊,前面是如雪般明亮的刀剑。偏他今天不知在何处中了毒,气力不济,支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陪我这一程,刀光剑影,你可后悔?”紧紧牵着她的手,他问。
“不悔。”她眼神坚定。
拥她入怀,他感觉到她的颤抖。替她簪上一只梅花簪,使劲地抱着她,仿佛是用尽所有气力。他在她耳旁轻说
“从此往右有条小路,你自去顺着下山,若我侥幸不死,自会寻你。若我葬身此处,便相忘于江湖。”
“可是我……”她顿了一瞬。
“不用怕,我自会拼命护你周全。”他笑。
“可是,是我想要你的命呢。”她的剑也入了他的怀。
他看她,她也看他。他有不舍,她有释然。
“能死于你手,我亦无憾。能亲手杀我,你可后悔?”仿佛是情人间最深情地呢喃,他还在她的耳边轻轻地笑,就像无数个白天和黑夜的温柔相对。
“不悔。”她眼神依然坚定。
“不悔便好。不悔便可无恨,不悔便可无怨。”
他放手,纵身坠下悬崖,像鸟儿折去了翅膀,一直往下,一直往下……可还有苍白温柔的笑固执地绽放在崖边。
一年后她又回到崖边。
“我后悔了。”泪眼婆娑。
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她父亲设下的一个局。
“得宝藏者可得天下”,父亲本就是前朝重臣,前朝颠覆之际带着藏宝图隐居江湖,重组势力希望有一天能恢复前朝盛世。
知道他有两张藏宝图,父亲便以手中的那张为饵,诱他来到江南,想借机夺取藏宝图,进而能凭借宝藏得到这大好河山。什么送她回天山,什么被灭满门,都不过是父亲步步算计。
她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被逼到此处时他已洞悉一切,能给他下毒的只有她而已。
他本前朝遗孤,却无心争夺天下,只想择一人陪他浪迹天涯。为了她,他终还是负了这天下。
梅花簪便是那开启宝藏的信物。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
“你要这天下,我便送你这天下。我想要的,却只是一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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