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屋里,二舅舅弯着腰在灶头上做饭,白色的烟气缓缓飘升。 我进去叫了一声“二舅”,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黝黑的脸上胡子拉碴的,一脸沧桑,但这张熟悉的脸却慢慢地皱起,嘴咧开:姆妈已经过了二十年了!看着伤心哭泣的二舅,我的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 就在我们伤心中,场景电影镜头似的拉开,还是那幢老房子,大门敞开,外婆步伐矫健地从门里走出来,干她的活去了,可是我却走不近她,只能看着她忙活……
然后我就醒过来了,睁着眼在黑暗里回味刚才的梦境,那么真实,真实得令人伤怀。 其实这样的梦境经常出现,总是围绕那幢老房子,我们曾经在里面发生过的各种场景,各种故事,但所有的场景和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的主角——外婆。 有给我们做饭的外婆,有给我们准备点心的外婆,有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外婆,有和外公吵架打架的外婆……它们就如老照片,一帧一帧随机播放,心里有酸楚,但更多时候是平和喜悦,那些过往岁月原来那么深刻地镌刻进了记忆库里,历久弥新。
不忘过往 未来可期掐指算算,离外婆过世确实快二十年了。 我还记得那年我大三,一个深秋的早晨,天气寒凉,我提着行李要回萍乡,却已然忘了为了什么事要回去。 在宿舍楼前碰到了严格的赖老师,她不喜欢学生迟到,更遑论旷课了。 她不同意我回去,见我说不通,她走了,我记得我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可是我还是拎着东西走了。 回到萍乡我就去找小舅舅,可是店里的人告诉我,你外婆过世了,他们都回家办丧事去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冲出去坐车的,只记得等我一到家,看到的是一片冷冷清清,家门口外公失魂落魄地坐在门槛前,那一脸悲伤还令我很意外,斗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他们恨彼此到至死方休的。 循着外公指点的方向,我找到了坟地,除了垒起的大坟堆,我啥都看不见了,站在外婆坟前,我嚎啕大哭……
从此,外婆经常出现在我梦里。其实不止是外婆,还有我自己的老家,少女时期的记忆总是那么鲜明,以前还带着恐惧和伤感,越到后来越平静,即便是恐怖的场景(我有很多年一直被恐惧缠绕,几年前一朝豁然开朗才得以解脱),我也坦然和淡然,似乎岁月之手已磨砺去了它们的锋芒,于是它们就只是陪伴在我梦里,陪我将以前的岁月一遍遍演绎,就如永不厌烦的演员,尽职尽责。
不忘过往 未来可期我知道当一个人不断回味过往,可能是她真的老了累了,谁说不是呢?现在食堂排队吃饭的时候,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叹息地说:你头上竟然那么多白头发了(前两年还是惊讶地说的)。 是啊,当年看到外婆一头齐耳短发,白发苍苍,她喜欢用两个黑色夹子夹在耳边,每次我们离开,她总是目送着我们,走到很远,我似乎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和在风中飘起的白发丝。 这一转眼,我的头顶也开始被白发据为窝点,它们扩张地盘的架势凶猛而顽强,意志坚定,势不可挡。我除了顺势而为,就只有平心静气。
于是再读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时,感触竟已全然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昔日的小鲜肉,风流倜傥,玩乐开怀,可是今天老态龙钟惹人怜。 今日的洛阳女儿颜色纵然再好,也不过就是昔日的老翁罢了。 “又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多么痛的领悟啊!二十几个字而已,道尽“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深刻意味。 我们都不过是这世间的匆匆过客,轮番登场,演尽人世沧桑,如此罢了。
不忘过往 未来可期山水迢迢,我与家乡远隔重山不可望。 我更深知,人在哪儿其实都是活在思念中的,我们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家园。 岁月不可逆,弹指间,朝如青丝暮成雪也非神话。 宇宙间那只大手,玩转人间风云,却也同时赋予了我们强大的精神世界,与沧桑相伴,与苦难相抗,让渺小的我们仍然以顽强的姿态屹立天地间,活出高大的人的模样。
我经常开玩笑,接下去我的目标是把自己活成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模样,一头白发在阳光下闪耀,那是岁月厚赠我的非一般的礼物,或者我也用两个夹子夹着飞散的白发(不是外婆那种老式的,我要漂亮的),用平静,用微笑,用悲悯,用宽厚对待岁月给予我的考验和课题,“你可以消灭我,但你不能打败我!”活成什么样,还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岁月悠悠,二十年时间转瞬而逝,珍藏那些过往,我相信它们是我的财富,它们在以它们的方式启发我变得更好,不忘过往,未来可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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