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简单的事，细想起来，其实并不简单。
某部文艺演出。临开演还有半个钟头，几个兵分别端着一个水杯，像是举着奥运火炬，穿过礼堂长长的过道，把水杯放在首长席上。可谓是，领导未动，水杯先行。这样的情形，人们似乎司空见惯，最多发出这样的感叹，“当官好啊，水杯有人端，茶水有人添”。领导作报告、作指示，口干舌燥，多喝口水，本来无可厚非。但笔者想说的是，如果水杯是自己端，不麻烦别人，也是值得提倡的。但您要看清楚了，演出结束后，把水杯端走的，还是那几个兵。开会集会、搞个活动，每到临近结束，组织者必须牢记的一环，一定要记得通知首长身边的人，把首长们的水杯端回去，或者是，自己亲自送过去。现在，各级都在喊压缩机关用兵、压缩非战斗一线岗位用兵，但在笔者看来，事关个别领导用兵，就要另当别论了。所以讲啊，别小看一只杯子，开会时，杵在那里，绝对是领导身份的象征。领导喝水时的从容平和，绝对值得你学习感悟。上行下效。君不见，基层连队、学员队干部，组织个学习教育，开个什么小会，座位跟前的桌子上，断然少不了一只杯子。我敢肯定，这杯子十有八九不是自己端过去的。人在职场打拼，特别是人微言轻时，不管开什么会、搞什么活动，您是千忘万忘，领导的水杯不能忘，要像对待初恋一样，时时刻刻挂念它。您要是真忘了给领导端水杯，碰到大度一点的领导，人家一笑了之、不作计较，碰到小肚鸡肠的，你就得当心点，别没心没肺的。我刚到机关工作那阵子，无论开会还是搞活动，准备文字材料的工作，绝对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但总是忘了要把领导的水杯先行“请”到会场，结果招来顶头上司的一番批评教育，让我多长点记性，不然干得再多也是白干。仔细想想，那些年里，郭徐流毒无处不在，大官小兵未能幸免。
水杯绝非寻常物。我查遍条令条例和有关规章，没有哪一条明明白白地写着，主席台上必须有领导的个人水杯，当然也没有哪一条卡着，群众就不能端着水杯进会场。端不端水杯进会场，你去跟领导讲平等，那说明你幼稚到家了，哈哈。这里面的潜规则，以及不成文做法，你得无师自通哦。而在平时，你经常见到个别群众带着水杯进了会场，但你见过其堂而皇之地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了？倘若是谁去那样做，一定会遭到暗地里讥讽，“小子，还想跟领导一个待遇，装什么大尾巴儿狼。”往往是，把水杯带进会场后，塞在桌子下面某处，口渴了，做贼一样，迅速猫下腰，偷偷地喝上一口。当然，笔者的一位同事，因为喉部动了手术，唾液分泌功能丧失，他无论走到哪里，包括进领导办公室，口袋里总是插着一只水杯，鼓鼓囊囊的，这要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领导发个号召，或者是群众不知趣，试想一下，每个人都端着水杯进了会场，那又该是个什么情形呢。反正，笔者在看新闻联播时，D和GJ领导人的座位桌上，我是从来没见到摆过什么个人水杯的。如果真的摆上了个人水杯，势必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它们被置于万瞩目之下，还不知道中外媒体与民众做出多少解读、产生多少联想呢。
跳出水杯看水杯。按理说，在新的政治生态下，各级领导们的特权，已被剥夺得差不多了。但就在这“差不多”中，水杯里盛载的“微腐败”——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其实就是特权“寄生虫”，虽不起眼，却很顽固。给领导倒水是有讲究的。开会时，主席台上坐着众“大佬”，军政主官坐在中间，两个女兵各自拎了热水瓶，从主席台两侧出发，迈着轻盈的齐步，同时走到军政主官跟前，一左一右，开始倒水，同时结束，切不可乱了规矩，否则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作为会务组织者，可要记得培训好倒水人员。至于放在首长席上的矿泉水，那只是个摆设，一些领导是不喝的。但是，不喝也要摆上，个中奥妙，权且不说，留给刚进机关的小年轻去体会。对于个别领导来说，且不说水杯价格不菲，杯子里放置的高级茶叶、各种营养含片、保健之物，等等，也极有可能是一些“存货”，深究不得。从一定的角度看，个别领导的水杯，就是一个神圣宝物。作为下属，善待领导的水杯，一定要如同善待领导者本人。记得我两度当理论学习干事时，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在领导们的学习过程中，不停地给他们提壶倒水、适时续水。每次都是小心翼翼，怕水洒到领导的身上，更自己稍有不慎，失手将水杯打翻在地。如果要是那样，十有八九，领导会说我做事不稳重。这样的帽子扣下来，不足为奇，不要以为是小题大做哦。三生有幸，这样的事，我从未发生过。也很不幸，我失去了试错的机会，以至于自己在写小说时，写到这个细节，由于没有“一手素材”，只得凭想象编造一下。
一些人当领导当久了，特别是官当大了，对于杯中之物，也是极讲究的。比如说，若干年前，有这么一位师级“大神”，办公室里摆着一套极为精致的茶具，泡茶的水，是每隔一段时间，托人从青岛崂山用大塑料桶运到济南。当然，他有职有权，办这事不难。可是，你想想啊，济南的泉水天下闻名，黑虎泉边，每天都有人拿了水桶、盆罐去那儿取水回家泡茶煮茗，可那位领导竟然没有看上济南的泉水，可谓是眼界高出九霄云外。当然喽，该领导在生活上的其他讲究，就不再介绍了，很让我开眼界、长见识，我都觉得自己半辈子白活了，人家活成了阳春白雪，我虽进城若干年，原来还是下里巴人。遥想当年，毛主席在延安给干部群众作报告，一张简陋的小方桌上，摆着一只大茶缸。毛主席讲得实在是口渴了，咕咚喝上一口。我在想啊，那杯子里的水，大概就是稍作沉淀的浑浊的延河水，绝不可能派人赶着毛驴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驮水送到毛主席所住窑洞的大缸里。杯中之物，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桂圆、枸杞、洋参含片之类。当然，一代伟人要那样做，绝对地办得到，但人民共和国不见得在1949年屹立世界东方。特别是，毛主席在作报告时，一个听会的同志口渴了，忽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毛主席的跟前，拿起小方桌上的大茶缸，毫无顾忌地喝了几大口，然后没事一样走了下来。今天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放到现在，给你一百个胆，你也不敢呐。
一只小小的水杯，再加上杯中之物，衡量出的是作风官德，折射出的是干群关系。写这样的文章，很不讨人喜欢，特别是不讨个别领导的喜欢。不过，我是对事不对人啊，相信大部分领导宽宏大量。您只要想想忠言逆耳的道理，您只要摸摸我的良苦用心，就不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一位曾经的老领导。他官至师职副参谋长，躬耕青藏高原几十载，退休已有十余年。前几天，他来南京探亲访友，我们见了一面。头一天，我请他吃了个便饭。次日，我坚持要送他去高铁站，他赶着要回北京的女儿家。由于我住在南京东郊汤山，离他的住处即雨花台附近某宾馆较远，虽然是起了个早，也没吃早饭，就急忙急火地往市区赶，无奈天下了些雨，加之是上班高峰，赶到老首长的住处，已是九点多一点了。老首长问我吃过没有，我如实回答没有。他指着桌子上的两根油条说，他早上买的，没吃得了，让我吃了。于是，我不客气吃开了。老首长又说，干吃油条不行，得喝点水，屋里没其他杯子，就用他的杯子喝。我感到很不好意思。首长说，我没病，你没病，咋不能喝呢嘛。于是，我咬着略显硬梆的油条，拿着首长的水杯喝开了。这位当年从湖南接我当兵，两度当过我的领导的老首长，对部属许许多多的“好”，我能一五一十地想起来，但是，我是怎么替他把杯子端来端去，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的水杯里的茶叶，普普通通，跟参谋们喝的没啥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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