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送秋雁

长风万里送秋雁

今天，心绪繁杂，遂落笔写下此文，以此缅怀那人那事。其实落此题目，我深觉不合时令，但却能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很怪吧。

今天是公元2017年6月8日，高考结束了，这三天一直在忙活这件事，职责所在，不得不认真完成各项工作，但内心颇感煎熬。

就在高考前两天，6月5日，家里出现变故，我的大伯父,东北习惯称之为大爷(ye）去世了。我的大伯，今年六十岁，不是很老迈的一个年级，最近十年身体一直不太好，疾病缠身，心脏病高血压胆结石等等，夏天还好，能拄着拐棍出来转转，但冬天就不行了，需要在屋子里呆着，防止路滑跌倒。听父亲说，过年前后，刚过完六十大寿，因为路途不便，加之我也是刚有小孩，忙的很，所以就没有给我喜帖，事后知道此事，也很懊恼，没有去成，少了一份心意。最近这半年，听堂兄说“老爷子身体还好，没有大毛病，也没去医院，心情好时候就去闺女家小住一段，保养的很不错。”

可就是这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那天早上，母亲给我打电话，开口就说到：“你大爷死了，今天上午老吴家办事情（东北话，意思为喜事），他还去坐席了呢，没下来桌子，就死了。”农村人表达一件事情，总是很直接，但带给我的震撼，要远远超出语言本身。我很是震惊了一会，甚至有些怀疑，这事件是真的吗？这就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的神经末梢还没有接收到信号，抑或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稍稍平静之后，我马上着手安排手头的工作，请假，于当天下午返回老家，那座生我养我的小山村。直到我坐上车，才再一次感觉到这事件的可怕，才再一次认识到这就是我人生中发生的一件大事啊，我生命那些重要的人离我远去了，那些发生的事也离我远去了，那些事多年之后，也不会再有人记起，只能是午夜梦回，才会让我独自一人忆起我的人生经历了怎样一段岁月。

记得小时候，我是一个肥肥胖胖的孩子，调皮，懂事，但是学习很棒，每天写完作业后总出去疯跑，大伯总是掐着我肉呼呼的脸蛋，和气地逗弄我说：“大摊儿（形容孩子胖），又来了，作业写完没？晚上吃啥好吃的了？”而我也是很享受这个过程，一唱一和的和他玩耍。及至长大后，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考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又找了一份好工作，这些都是我人生辉煌的焦点，我很自豪，大伯也同样为我骄傲，如同那些爱我的亲人们一般。

每次邻里聊天，恐怕也会提及我吧，甚至有几次，村里有算命先生路过，他也会找人算上一卦，过后再和别人添油加醋地评论一番“我们老王家，人家都说了，能出一个人才，这不正落到小龙身上了吗？别人家孩子都不行。”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把自己的子女也算在内的，没有嫉妒和不平，只有自豪和骄傲，甚至惹得我那几个叔叔婶婶极为不满。就是这话，也让我很是动容。

我工作以后，回家的时间少了，但凡回去，都到他家看看，有钱就给留点钱，让他卖点好吃的，没钱就带点水果，聊表心意而已，真是没有做什么大的表示，即便如此，也是让他很高兴了一番。只是这样的事情，慢慢的就少了，无他，只是我越发的忙了而已，现在想想，实在后悔，如果多回去几次，是不是能多陪陪他，能和他多聊聊天。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离得很远就看到灵棚高高搭起，父亲和几个叔叔都在，商量着丧事的细节，农村的风俗很多，少了那一项都让人感到不圆满，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没有比这最后的仪式更重要的了，体现的是活人对逝者的哀思，也有对逝者的尊重，不能草率。

我接过姐姐递过来的孝布，按照规矩穿戴完毕，和父亲打过招呼，父亲告诉我“去，给你大爷烧几张纸，也让你大爷没白稀罕你一会。”当黄表纸落入火盆的那一刻，眼泪决堤而出，真是难以言说，我是感情内敛的人，极少表露自己的感情和情绪，但是那一刻，真是千言万语，无法诉说，只剩哽咽而已，碍于年轻人的自尊和虚伪，以及面子，实在是无法放声，愈发让人难受和煎熬。

按照当地风俗，灵柩要停留三天，但大伯家经济条件不好，丧事一切从简。晚上我们五个子侄，加上几个女儿女婿，一同守灵。我身体素质一直不太好，但父亲没有像以往一样要求我回家休息，而是让我留在这守灵，送大伯最后一程，也算了圆了一番心思。

凄风苦雨，黄灯惨淡，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疼我的那个长辈不在了。

我们几个子侄轮流跪拜堂前，烧纸烧香，长明灯昏暗如豆，就像我们的心情一样，飘摇无序，怅然无语。堂兄弟一起，很少有人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是很低沉，堂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外乎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而已，我听着这些简单的语句，内心如同平地起波澜一般，以前的堂姐可是一个精明市侩到极顶之人，无利不起早，家里有事也是躲得老远，绝不轻易施以援手，现在她父亲去世，带给她的冲击肯定更大吧，她们竟也有如此丰富的内心世界，让我诧异。我唯有沉默以对。

第二天凌晨三点，所有程序准备就绪。拆除灵棚，吊车负责将棺椁缓缓抬上车，送葬队伍踟蹰而行。马蹄声碎，喇叭声咽，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不安。

四点钟，老爷子入土为安，鞭炮声中，又一个亲人离我们而去了。我尽了一个侄子该尽的孝心，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但这丝毫不曾减损我内心的遗憾与失落。看着周围吃饭饮酒的乡邻，他们是否也同样伤怀呢？大概是吧。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2017年6月8日夜 痛心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