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

文/一诺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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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贝贝放学了，却不想回家，因为那个家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家了。

在她幼小的记忆中，妈妈漂亮温柔，爸爸精明能干，家里充满着幸福的味道。那时候的她还没有上学，很喜欢爬在爸爸的腿上，偎在妈妈的怀里，幸福就是一种还来不及说，就已经甜到嗓子眼的味道。

然而，却不知道在自己记事以后，那种甜味儿已经发出了苦涩，她以为是幸福的糖吃多了，当她慢慢长大后才知道，是爸爸妈妈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两人没有争吵，或许有争吵也是在自己睡觉以后。

爸爸的生意出现了问题，有时候很晚很晚才回家，回家后，酒味儿很重，倒在沙发上就睡，拉也拉不动。有时候干脆彻夜不回来，回来后身上一身烟味儿，顾贝贝知道，爸爸肯定是打了一夜的麻将。

而温柔的妈妈，开始打扮得更加漂亮了，有时候拿着手机，对着手机中那个陌生的男人表现出曾经在爸爸面前时娇羞的模样。

最后，顾贝贝看到爸爸妈妈每个人拿着一个崭新的小红本，到她最喜欢的餐馆里吃了最后一餐饭，妈妈便拎着皮箱走了，爸爸没有去送，而是带她去了她最爱玩的游乐园，坐了很多次的旋转木马，直到头晕乎乎的，才回了家。

2

顾贝贝第二天早上起来，以为身边还睡着妈妈，却是爸爸的胡渣触到了自己的小脸上。他看到爸爸更瘦了，不过，从那以后，爸爸再也不晚回来了，胡子也刮得很干净，时不时还从奶奶那里将自己领走，去游乐场，去餐馆，去商场，只要自己想要的，爸爸都会最大满足自己。

只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去了哪里，爸爸也不说，只说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爸爸的眼睛是看向别的地方的。即便是顾贝贝哭闹，爸爸也不说。只是在哭闹哽咽的时候，爸爸会将手机递给她，那里能够听到妈妈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很想妈妈，尤其是爸爸的粗手粗脚，还有奶奶不停地唠叨，但顾贝贝无法改变的现状，便在哭泣中学着去接受了。就在想念妈妈，想念得快要忘记她长得什么模样时，她看见了妈妈，依然还是那么漂亮温柔。妈妈给她买了很多的衣服，鞋子，还带她去吃最爱吃的甜点。

不过也就那么一两天，沉浸在妈妈的温柔中无法自拔时，就被爸爸接回了家。每每在那时候她就很恨爸爸，为什么当初要去喝酒，为什么要彻夜去打牌，而不愿回家？只是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不明白爸爸当时的郁闷与痛苦。

后来就上了离家很远的小学，需要爸爸开车或者奶奶坐公交车去学校。自那之后，顾贝贝知道，自己成了单亲孩子，只是她不明白，明明爸爸妈妈都在，为何自己就成了单亲孩子？明明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幸福生活，为何后来又离开？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最多只是在奶奶生气时唠叨中听出来，妈妈不要爸爸和自己了。

3

顾贝贝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自己能做的，只是一个乖乖女。

在学校中，她不愿意跟同学们说话，老师说她内向，同学们说她清高。只是他们不知道，在她的心中，在她的眼中，那些同学因为沉浸在蜜糖般的幸福中，显得是那么的幼稚。她更多的时间，是去看书，去做作业，去看着窗外的天空，甚至有时候宁愿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再次见到妈妈的时候，顾贝贝不再说话，即使妈妈买了很多新衣服给自己，她也不再不停地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跟在妈妈的身后，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花钱买自己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的东西。

上次妈妈为自己新买的那个芭比娃娃，被自己一根一根地扯掉了头发，撕碎了衣服，就连活动的胳膊都被自己掰了下来，悄悄地扔到垃圾堆里。这次，也不知道自己会把什么也扔到垃圾堆里。尤其是看到爸爸每天天不亮就走，回来的时候，累得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看着他那很多天没有刮过的胡渣，顾贝贝的心却疼了。

没有过多久，顾贝贝转学了，去了市里最好的小学，听说是托人找关系，花了不少钱才进去的。只是顾贝贝依然发现，她的那些新同学真的都很幼稚。

顾贝贝心疼着爸爸，却不怎么去惦记着妈妈了。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爸爸的小棉袄，而是他的拖油瓶。因为每每别人要给爸爸介绍女朋友的时候，爸爸的眼睛总是看向自己，那眼神充满了关爱，也充满了无奈，更多的是隐隐约约地担心。

4

转眼间，顾贝贝小学快要毕业了，爸爸依旧很忙，也依旧很累，身体越发的瘦弱了，那头上稀少的头发已经彻底暴露出他沦为了中年人，少了年轻时的帅气。

奶奶也越发的老了，头上的头发也白了，唠叨的话也越来越多了，只是顾贝贝当做没有听见，偶尔应两声，算是回应了。这期间，很多次有不同的人带不同的阿姨来与爸爸相亲，顾贝贝知道这都是奶奶张罗的，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儿子一直单身着。

这些阿姨有的带着弟弟或者妹妹来，有的带着礼物来，只是她们的表情都一样，有人的时候看到顾贝贝那是和颜悦色，没有人的时候，便是爱答不理的。只是精明的爸爸总能从那些细枝末节中察觉，然后就断了来往。顾贝贝知道，她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的爸爸有了顾虑，她也知道，爸爸爱她胜过了那些与他相亲的阿姨们。

顾贝贝多么希望时光不老，回到儿时那甜到嗓子眼里的幸福生活，但随着自己的长高和爸爸的变老，这些都成为了奢望。

顾贝贝的话更少了，一度让她的爸爸以为她得了自闭症。其实，顾贝贝知道，得自闭症的不是自己，而是这无情的岁月，还有离自己而去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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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生活，持续即将十年了，顾贝贝不仅读了很多的书，认识了很多的汉字，还认识了很多的英文单词，在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顾贝贝强烈地想让爸爸有个女人来照顾他，因为他发现爸爸笔直的脊背有些微驼了。

和爸爸在一起的生活终于不再窘迫，顾贝贝知道这是爸爸用起早贪黑的青春换来的。顾贝贝也知道，这十年来，妈妈也没有再婚，也在这座城市中匆忙着，日子却是不如从前了。她能够从妈妈给自己买衣服、买鞋子时，犹豫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每每这时候，顾贝贝就会情不自禁地冷笑，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妈妈离开自己和爸爸时，为何没有想到生活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美好？

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是远嫁他乡姑姑的孩子，爱说爱笑也爱闹，和自己一年出生，每过一两年都会来看爷爷、奶奶和自己。她想起了去年和妹妹的那个约定，两人小学毕业的时候，妹妹邀请她来看长江。

那是她一年多来唯一的盼望，即便小学毕业考试来临，她都没有比去远方有长江的城市在意。她希望给爸爸一个单独的时间和空间，不用再看他那顾虑的眼神，她也希望在她回来的时候，爸爸能有个家。即便，那阿姨笑里藏刀也好，横眉冷对也好，大不了，自己就和爱唠叨的奶奶一起住。

6

顾贝贝小学毕业了，她去了妹妹的城市，看到了滔滔奔流到海的长江，虽没有波澜壮阔，但比自己想象的要宏伟壮观。她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虽然充满着新奇，但和自己的城市一样，充满着各种的无奈。她走之前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妈妈的，一封是给爸爸的。

她在妈妈的信中只写了一句话：“妈妈，十年过去了，在外面玩够了就回来吧，没有谁会在原地等你！”

在爸爸的信中，她却写道：“顾念老爸，这些年你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你的顾虑我也看在眼里，就像歌词里说的，虽然人生是一堆堆你的名字，但还请你不要顾念太多，你该找个女人了，爱你就好。我多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你能跟我的准妈妈一起来接我，还请你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顾念老爸，小时候做不了你的小棉袄，只希望我长大了以后能做你的暖手壶，顾念老爸，你要好好的哦！爱你的宝贝女儿顾贝贝。”

那两个月的暑假，是顾贝贝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她终于不必去看周围一群幼稚的孩子，也终于不必去看爸爸那顾虑的眼神，更不必去想着那未来动荡不安的日子。

带着对长江奔涌情怀的不舍，也带着几分期盼，顾贝贝在姑姑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下飞机走出机场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爸爸正微笑的看着她。

她还看到了有些许憔悴，但打扮依然精致的妈妈正朝着她挥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