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音乐停了，四下明明重归寂然，但我心灵的湖面仍被动人的歌声牵着一起一伏，轻轻荡漾的波纹推送回忆的小船驶向记忆深刻的那一天。

那天，故乡的山，开了烂漫的小花，树叶都是新绿的。我乘一架黑色的小车仓促驶过，无心观赏。何止是我，当车子停在故乡一排瓦屋前面的时候，我顺着穿堂的甬道望见厅堂坐满了黑色衣服的人，即便坐在从天井倾泻下的阳光之中也显得憔悴。隆隆的引擎声停了，耳边再无任何声响。二伯和小叔站出檐头，脸色是颓丧的。我朝里看了一眼，这一堂的人里，没有我的父亲。他应该早来了才对。

“老三，可以不必在里面守着。”

“没事……”爷爷的房间里传出父亲低沉的声音，“这样屋里才有些人气。”

我站到房门外，向里面看去，只看见父亲弯着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着床里。昏黄的灯光像重重地把他压下去，他的头将垂到床沿，床沿摊着逝去的爷爷的一只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瘦弱憔悴，简直是半倒的老竹，萎谢的芒草。

“你来了。”父亲看见了我，也不唤我的小名，他从来叫我只唤我的小名。

“我来了。”话语被我吞到肺里，肺夹住了我的心脏。我从学校赶来的路上已经哭了几次，我以为我能控制住我的情绪的。现在心却像老瘪的柿子，缩尽再一起，好像呼吸都会噎在喉咙。父亲还颓坐在冰冷的床前，他不看我，我却看他看得心酸起来。我哪天也会像他一样倚在自己父亲的床前承受无底的悲恸。

我轻轻点头示意：我来了。

我退出来后，二伯引我去烧香的地方。我看见无数的长香无情地插入香炉，在日光下飘出弯弯曲曲的紫烟，我顿时恨煞了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