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的雨后,绿林幽树散发出清净的淡味混入空中,飘渺的烟雾盘旋山间,溪涧流水哗哗声响,蜿蜒流向各处的分支水脉。
绿之站在山脚,那相连弯曲的上山之路铺满石板,越往上望,山路被茂盛之林遮挡毫无缝隙,面前一处江水,微微荡漾,她握住剑柄,一袭青衣外衫,走上木桥过江水,上山。
她是秋山家唯一剩下的继承人,一个月前,秋山公子,她的兄长死于刺客的剑下,江湖哗然,秋山乱套,家族分裂,背负秋山的姓,她不得不快马驰骋回到秋山,主持散乱的局面.
鸟鸣绕林,轻云薄雾,这层层山峦环绕之中依山而建的连亘楼宇,便是江湖中沉积百年声望的秋山,一别十三年,她终是回来了。
山门牌楼石阶之上,排排罗列的家族子弟与族中半百的长老,皆望向这个陌生的家族之女,考究和打量盘旋在满腹算盘中。锦衣公子躬身行礼,眉目浅笑,面色温润,这是他等待的久别重逢,他说,小姐,欢迎回来。
绿之一声淡笑,挑眼将面前众人的脸色尽收,这是一场正在吹响号角的征服战场,声音齐聚,响彻寂静的长空,欢迎小姐回归秋山。
秋山之主秋山小姐之名,是一场骤起的狂风,席卷江湖,收拢族人,囊括人心,清除异己,重整秋山之规。江湖传,秋山小姐手段冷冽,笑眼如剑,而秋山的锦衣公子是秋山小姐最忠诚的谋士,有出谋划策的头脑,有沉稳缜密的心机,锦衣公子时常站在秋山小姐的身后,陪她练剑,悉心照顾她的生活,代她处理秋山与外的大小族事,与她下山赴剑会,应江湖门派的盛宴,他是她最忠实的跟随者,她是他用心陪伴的良人。
日复一日,秋山小姐彻底推翻江湖中人的认知,他们眼中本该呆在闺阁的妙龄女子,他们眼中所笃定的秋山的衰败之势已成必然,蠢蠢欲动之心昭然若揭,可妙龄之女立稳于江湖,收拢的趋势波及各大门派,簇拥的跟随者令江湖门派谈之色变,秋山的崛起,尽是辉煌。
绿之坐享尊位,享受着一切的敬意和畏惧,这本该就是她拥有的一切,她说,是吗,锦衣公子立在一旁,他的拥护一如既往,他说,是,他看她的目光是柔情,是抛开一切世俗的纯净的爱意。
她笑起来,声音张狂恣意,眼里满是野心,站在高处的睥睨和强大的权利是她最骄傲的东西,他的兄长不过是个懦弱的家族之子,江湖里的秋山本该问鼎江湖,享受臣服,可他偏偏不置一问。
这是锦衣公子听见的无数次对秋山公子的谴责,锦衣公子每次都会想起这个如手足的秋山公子,心如山间清风,满是对尘世的念慈心,落入一场满是杀机的谎言中,终是殒命,那个秋山誓死要将她粉身碎骨的女刺客竟自刎于秋山公子的坟前,身死绝尘,一场恩怨事自此落幕。
那一夜,秋山来了客人,黑衣锦袍的男子,绿之设宴在高台楼阁,酒香四溢,笙歌清灵的荡在长空远山,绿之笑靥如花承接他的柔情。
锦衣公子的心突起丝丝不甘,满腔爱意如何说出口,秋山小姐,他日日待在她的身边,日日的陪伴,他想要的更多。
自此黑衣锦袍的男子时常走进秋山,如风般潇洒随意,藐视秋山的一切严规,秋山族人不解这般放纵的男子,小姐如何奉为座上宾,言语之间夹带俘获妙女芳心的温情,步步逼近绿之,绿之与他周旋。
锦衣公子远远所见,绿之笑颜之后的冷峻脸色,锦衣公子问,小姐,为何让他如此放肆?
绿之冷哼,眼里隐隐露出杀机,是什么难言让已经威望如此之高的秋山小姐闭口不言,还有什么她能受制于人的事?
绿之不说,锦衣公子不问,又是一夜的月郎星空,抚琴泠泠之音掩盖楼阁四周的草间虫鸣,争吵的声音让琴音骤停。月光之下长剑相撞,剑影流转,打斗之声激烈,锦衣公子从长廊上走来,一晃而过的是琴女抱琴逃窜的身影。
他上楼阁,黑衣锦袍的男子反手握住绿之的剑柄,将她环抱与胸前,他语气带着怒意说道,别忘了,师出一门的剑术你终是逊色,绿之,没想到你这么狠心,竟下了杀心,我早该想到,你连自己的兄长都敢下杀手,何况于我?
锦衣公子止住脚步,楼阁木梯之上,半隐于暗处半被月光照映的锦衣公子一瞬停滞,满面惊愕。
绿之哼了一声,语气淡凉说,杀他的人是你鬼楼的死士,你万不该以此威胁我,你在逼我下杀手,狼子野心,我曾对你许诺,你却贪心想要更多。
黑衣锦袍的男子想要的不过是秋山小姐的柔情,蛮横而强势的以盟约步步相逼,秋山小姐与鬼楼的盟约以刺杀她未曾熟识的兄长建立,秋山小姐终是畏惧,江湖中不乏坐看秋山衰败的云集之人,而此事若展露人前,就是一场云海翻涌,多少人会以此来宣讨秋山小姐的无情?
黑衣锦袍的男子说,你说我该不该将此事公诸于众,我给你三日之期考虑,我想要的,你愿不愿意给。
这漫长的一夜,锦衣公子心神黯然,他惶恐不安于自己的记忆,尽管绿之冷面厉色,野心勃勃,锦衣公子也想她不过是在为秋山,为家族负重前行,何以如此冷漠无情的下杀手,秋山公子是他亲如手足的兄弟,秋山小姐是他连眼神都掩饰不住倾心的良人,可现在的锦衣公子在“情”与“义”之间满心悲凉,他早该明白的,他早该明白的,秋山小姐的野心和冷血,哪还有半点人间的温情?
天明山青,绿之舞剑,秋山的练剑台锦衣公子突入,两剑相撞,一招一式毫无章法的有些猛撞,锦衣公子剑法终是不及,节节败退,长剑抵喉,锦衣公子目光微冷的看着她,绿之收剑,问,何故如此?
锦衣公子声音沙哑质问,你为何要杀你的兄长。
绿之的心倏地一颤,盯着锦衣公子柔情消散的眼眸,这短暂的沉寂之间,她的内心百感交集,绿之的碎发被微风吹散,她说,是我,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有何不可?
母亲的恨,母亲的哀怨,母亲的强势,母亲偏激的教导,沁在绿之的骨血里。她说,绿之,秋山的东西是属于你的,你要拿回来,不惜任何代价,自从秋山公子被生母带进秋山,母亲决绝的与她的父亲恩断义绝,将年幼的绿之一并带离的那一天开始,绿之的每一天都是被这些话语围绕。绿之喜欢上变强的滋味,理所当然的享受一切敬仰,她一路变强,入鬼楼,成为鬼杀,布一盘好局,将秋山握在手中。
那一天,锦衣公子无法抑制的失控,百般指责和声讨,展露的尽是失望,绿之不置一词,他终是拂袖而去,绿之站在空荡的练剑台,周身寒冷,他说,你不再是我认识的绿之,她是个连蛐蛐都害怕的姑娘,你不是。
绿之站在四周沉寂的月色下,眺望远山,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锦衣公子将鬼楼楼主引入秋山之地步步都是险境的九千阵中,鬼楼楼主殒命,锦衣公子声称叛离秋山,踪迹消匿,生死不明,鬼楼中人四处追及他的行踪,势必要他拿命相抵。她知道,只有她知道,他至此,都不愿意她受人威胁,陷入江湖以情义之感彰显正义的声讨境地,他揽下因她而起的罪责,消除她唯一的畏惧,他对她,终究是爱深重。
秋山小姐日日思念,满身孤寂,锦衣公子留下的话语常常缠绕梦魇:秋山小姐的心与我终归是山海之隔,情意之事,如风散乱,此生年年不见,惟愿小姐心愿所得。
此生年年不见。
她终于明白,她畏惧的是那个陪伴身侧的温润公子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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