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是我和小学六年级新交的小伙伴,比我大几月。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和同学玩用细线串成圈的玉米粒,这是她特别擅长的游戏,我们总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晚饭后的活动时间,我们在操场的草地上边用草芯钓蚂蚁边谈天说地。兴致高时,她两手拍地,两颗小虎牙就会探出头来,我特别喜欢。她不介意我小宇宙爆发时,和同学吵过嘴(小时候我不是一个特别讨喜的女孩子),所以我特别珍惜。
六年级那年,数学课上,她捂着肚子满脸涨红急匆匆地跟老师说要去厕所。后来她告诉我她的小秘密,让我陪她上街去买卫生用品,能出校门享受短暂的自由我是特别乐意的。
有一天体育课,盘腿坐在草地上,她告诉我她妈妈生病了,医生说是“肾萎缩”,外婆的肾脏配型成功了,可是手术费要好几十万,医生说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明白什么是“肾萎缩”,并不影响我对事态严重性的感知。她低着头,大而圆的眼睛里泪花闪烁。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时的我认为死亡特别遥远,是要到一个很神秘的地方,一个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到达的地方。我每天小心翼翼地跟在秀秀身边,放佛一个喷嚏都会惊吓到她。我努力让自己注意表情管理,若是听见笑话,她笑不出来,我也使劲忍住。
年幼并没有成为上天垂怜的理由。后来,秀秀妈妈情况不乐观,秀秀回家了好几天。再来学校的时候,她妈妈已经离开了。接下来的好几个深夜,对面上铺的秀秀都会在梦中哭着醒来,一边唤“妈—妈—”,一边上气接不上下气地抽着。我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同学们也都醒了,等她安静后大家重新睡下。
晚饭后的休息时间,秀秀和我坐在草地上,跟我诉说她妈妈临走前和走后的事情。秀秀说爸爸瘦了好多好多,妈妈生前交代她说:“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经期那些要注意的都记住了没有,我再给你梳一次头发。”就是秀秀头顶已经很多天没有拆过的辫子。辫子松散了头顶也凌乱了,亲戚想帮她梳头,她竭斯底里地抗拒。
秀秀停顿了一会儿说,妈妈走前一直喊:“我不想走,我不想走,放开,放开……”爸爸用力在房间挥过几把大米后会安静下来。秀秀说那是小鬼要带走她妈妈。妈妈走后的第三天,她听见厨房的碗在哐当哐当碰撞作响,大人按传统风俗解释那是妈妈在如期回家数碗。说着说着她开始流眼泪,我也流。天色愈发昏暗,我感到头皮发麻后脊发凉,紧握着她的手强装镇定说:“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我会一直陪你”。她点头,牵着我迈向教室那我迫切需要的光亮。
虽然秀秀的悲伤我不能感同身受,但她滴在我手背上的眼泪在我灵魂深处灼上了将伴我一生的烙印。在我生命的第一个十年我认为通向天堂的路很遥远,路上有很多关卡和障碍,需要经历重重考验才能到达。我甚至偶尔好奇,人死后是否真的去了天堂,灵魂是否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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