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说他要去客厅睡,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打呼噜的声音吵得他每天晚上都失眠,他心脏受不了。而且这个卧室一到晚上特别黑,他不喜欢住在这么黑的房间里。
他有呼吸暂停综合征,睡觉时总是张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呼噜之后,嗓子眼儿里好像卡了壳,喘不上气,呼吸好像也停止了。医生建议他买了个呼吸机。
对我打呼噜他是有意见的。他说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打呼噜呀,现在怎么打得山响,跟个老爷们儿似的。
他说得这么夸张,我自己反正听不到,头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有时我俩会比着看谁先睡着,因为两个人都打呼噜,先睡着的那个人肯定占便宜,留着那个后睡的人在黑暗里苦熬。
其实我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打呼噜的,只不过那时两个人谈恋爱,忽略了。现在在一起九年了,已经习惯得像是左手摸右手,对方的毛病就开始凸显出来。
他这些天没睡好觉,心脏不舒服。为此还去了医院做检查,医生给他做了CT和彩超,结果还没有出来,不知道心脏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还去迪卡侬买了个睡袋,他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被子,可以睡个好觉了。
人到中年,终于理解了小时候父母为什么分床睡。不是没有感情了,而是想睡得舒服一些,自己睡更自在。
其实我俩的感情一直不错,现在反而比刚在一起的时候更好。他总把我当孩子一样宠着,我也习惯了他对我这样。
晚上我喜欢他搂着我,我俩的身体攀枝错节地缠在一起。睡觉时,我俩会冲着对方说:“来,盘着。”身体扭曲得变了形,但都为了对方舒服,那种怪异的姿势就一直那样保持着。
没多久,盘一会儿就累了,身体也松开了。我侧过身去,背对着他睡着了。不一会儿,他也打起呼噜来。有他在旁边,感觉睡得更踏实。
第一天没有他,我开始有些不习惯。
他却在客厅的沙发上给自己建造了一个舒服的小窝。沙发硬实,他觉得睡沙发比睡床更舒服。客厅外街上的那盏路灯也把房间照得很亮。他说他小时候就不喜欢睡在漆黑一团房间里,睡觉时总开着一盏昏暗的小灯。只有这样,他才睡得着。
呼吸机也被他搬出来了,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分开睡,他也有了自己的空间,睡不着可以玩儿手机,玩儿到几点也没人管。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感觉没有了他,也没了温暖,心理空落落的。关上门,屋里漆黑一团,我开始害怕。我把门打开,知道他在不远处的客厅里,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样分着睡了两天之后,他说他觉得让我一个人睡,心里有些不落忍。说完就爬上了床,躺在我旁边搂着我。但我知道,他也就会在这里躺几分钟,假装安慰我一下,然后就会回到客厅。
其实我也不是离不开他,我们在国内也经常分开睡。只不过人在异乡,总想寻求更多的温暖。
从18岁开始,我就自己一个人住,睡在一套两居室的公寓里。那时,不知道害怕,还觉得一个人生活很舒服。爷爷奶奶住在楼下,可能因为有他们,才没感觉很孤独。
现在没了爷爷奶奶,宽就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我总觉得他是奶奶派过来保护我的,有时好像觉得他就是奶奶的化身,我心里想什么,他全都知道。
我越来越依赖他,这种依赖有时让自己感到害怕。万一哪天没有了他,我该怎么办?我经常会这样想。
如果没有了他,这个世界真的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种彻骨的孤独我不是没有体验过,跟前夫离婚的时候,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我自己,整个世界变得好像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不敢想象没有他的那一天。夫妻两个到老了最幸运的莫过于先走的那个,有人关怀,有人疼爱,最后剩下的那个,一定很痛苦,尤其是感情很好的夫妻。
我们俩没有孩子,谁也靠不上。我也经常想象一个人去住养老院的那种凄苦,到时连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宽经常跟我说,如果他先没了,就让我再找一个。我说我不找了,都这个岁数了还找什么,我可不愿意老了老了还要去伺候一个老头子,还纠缠在别人家的琐事之中。
他很了解我,他说我是离不开人的。他知道,没了他,我肯定会找一个,他也鼓励我这样做,说有人陪着我,他也会放心了。
我幼稚地问他,如果我先没了,他会怎么样?他说他会找别的老太太玩儿呀,终于没有我纠缠他了,他也终于解放了。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我不生气,害怕孤独是人之常情。
我有意识地培养自己心性独立,人生无常,很多事情都说不准。两个人不可能手拉着手一起走,留下的那个人还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时常感到空落,经常想到死亡。人死皆空。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人生无意义。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人就老了。今天看到69岁的成龙,满头白发,老态龙钟,无论年轻时多么风光,谁也逃不过一老。
我和宽相依为命,我们俩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我们可以谈论任何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包容我,我也包容他。
他经常对我说:“我爱你”,有时一天可以说好几遍。我们互称对方“宝宝”。他给我起了好多外号,什么“吴大美”、“吴小猫”。他还总对我说,你这个小孩儿什么也不懂,长这么大了,什么也不会干。
我就被他这么宠着,的确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我也不想长大,享受着来自他的呵护。
睡在沙发上的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有时我喜欢把手指放在他微微张开的嘴里,他嘴一闭,咬住了我的手指。然后,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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