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人,熟悉的电影,一个个细节的讲述填充在心里变成暖暖暖暖的正能量。
真实,坚持,简单,这就是一个人闪闪发光的原因啊。
大概是戳中了最近心态着急的痛点。
不知不觉似乎陷入了丧失节奏和自信的状态。迷茫和缺陷的发现不应该成为停滞的理由,感兴趣的事,请一定坚持着试一试,好嘛。
封面故事 | 张震 自己找到该蹲该站的地方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本刊记者|翁倩 实习记者|高伊琛 庞礡 发自台北 编辑|郑廷鑫 日期:2016-03-16
非科班出身,开悟于片场,所饰演的角色,无论纯情少年还是王侯将相,都带有不同程度的阴郁;在娱乐市场如此喧嚣纷繁的当下,他却潜入角色,尽量拒绝不必要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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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活跃于大银幕的内地一线小生,无一例外是学院的产物。根据时代流行的审美,他们从万千考生中被挑选出来,接受表演及成为明星的栽培,自入行开始便被赋予很高的期待。资金和注意力堆积在他们身上,以至于成名只是时间和程度问题。市场会用精密的计算来决定他们的价值。
与他们同时代的台湾演员张震,则呈现出一种不同的面向——非科班出身,开悟于片场,所饰演的角色,无论纯情少年还是王侯将相,都带有不同程度的阴郁;在娱乐市场如此喧嚣纷繁的当下,他却潜入角色,尽量拒绝不必要的干扰,一个例子是,《一代宗师》 上映前,很多媒体用“复出”来形容他的再次出现,而那几年,为演好一线天,他入了师门,每天在北京的小树林里练6小时八极拳。
图/梁辰
25年来,在最优秀的华语导演的作品中,张震贡献了可圈可点的表演,有些形象早已被奉为影史经典,如《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里的小四,《春光乍泄》 里的张宛, 《最好的时光》 里的一人分饰三角。
人们在对科班与非科班培训系统下诞生的明星进行比较时,标准一直在博弈。正因看多了字正腔圆的吐字和剑拔弩张的表演,观众才会对另一种个性化的、精雕细刻的表演产生期待,这种期待是相互参照而又实时变化的,会让人舒服,也会让人厌倦。演员需要在流动的节奏中恰如其分地出现,这是打动观众的前提。
图/梁辰
张震告诉 《绣春刀》 导演路阳,他的梦想是在台湾的山谷里买一个村子,当个道士。他经常被拿来与梁朝伟作比较,在他身上,最接近梁朝伟(以及张国荣) 的,可能是有着同一种精纯的质地,或者就当下影视圈而言,是一种稀缺的腔调。
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他,仍有很多未被开发的地方。他想拍更多好作品,这不可避免会让他更深度卷入当下的电影市场,但这个市场里既没有杨德昌,也很难复制十年磨一剑的神话。如何转换此前积累的神秘感,选择合适的露面频率及场合,既可以自处又获得自由,可能是他的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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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去拍吧”
“他3岁时,演过我的小孩。”台湾老牌演员张国柱说,儿子张震首次“触电”那晚,剧组熬夜,要拍他时已是后半夜了,他在现场睡得正香,张国柱把他挖醒,“那个年纪的小孩一般比较任性嘛,可他好像知道在发生什么事,没哭没闹,煞有其事地开始工作。”
1978年,台湾还是“二秦二林”时代,银幕上大多是琼瑶式的、有闲阶级的浪漫爱情片。29岁的张国柱教了7年书、当了一年兵,已经成家立业。小儿子张震两岁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又有序地发生,直到飞腾公司筹拍《欢颜》,找到他,请他出演男主角。
体育系毕业的张国柱,上大学时曾兼职拍过几支广告,但没想过做演员。飞腾公司那句“立志拍一部跟时代划清界限的电影”打动了他,《欢颜》成为他的电影处女作。这部电影1979年在台湾上映后,得风气之先,不仅捧红了胡慧中,还将插曲《橄榄树》唱到了刚刚开门看世界的对岸。
第二年,在电影《三角关系》中,因为剧情需要一个小孩,3岁的张震在“不明就里”中,贡献了首次演出。
“他小时候很活泼,全身都圆,有时在家会裹条毛巾、躲在纸箱子里,好像在演什么。可是哪家小孩不这样呢?”首次“触电”后,有朋友向张国柱提议,不如让张震去当童星吧,但做父母的想得长远,不为所动——谁能保证他将来一定能做这个呢?曾经有个小童星,演过侯孝贤的戏,后来学坏了,在监狱进进出出,侯导还去劝过,但很难救回来。“一当童星,功课基本就荒废了,那个年代,有些层次的父母不会希望孩子做这个。”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1990年,杨德昌导演筹拍《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以下简称《牯岭街》),制片余为彦找到张国柱,“三四年前拍《暗夜》时见过你儿子,算算年纪,大概13岁,跟小四相仿,能不能见一见?”
那个年代还没流行海选和试镜,主要靠圈内人推荐。约在朋友开的花店,张国柱带着张震去了。余为彦清楚地记得,那天张震背着书包,戴着近视眼镜,安安静静的。他颇为满意。张国柱也很高兴。杨德昌对电影充满理想主义,演他的戏能学到东西,更是件荣耀的事。
张震却不表态。隔了一个礼拜,余问张,“怎么样,他的意愿是什么?”张国柱回家追问,张震才勉强答应下来。
“那我就去拍吧,他说。他的性格是比较曲折的。”张国柱后来总结,不直接答应,也许是张震心中有个推脱——“是你们要我去的,弄得不好可不是我的责任。”
1991年7月,《牯岭街》上映,拿下多个重量级的电影大奖。金马主席、影评人焦雄屏回忆,当年她是亚太电影节主席,5个评审,《阿飞正传》和《牯岭街》二比二打成平手后,她投了致胜一票;金马奖最佳影片,《牯岭街》和《阮玲玉》打平(当年入围的是《牯岭街》《阿飞正传》《阮玲玉》和《推手》,水平相当高的一年),最后一票在王小棣手上,她投给了《牯岭街》,“杨德昌连续两天拿了两个大奖,非常激动。”
15岁的张震最终还是因为拍戏耽误了功课,《牯岭街》计划拍两个月,实际拍了9个月,他旷课两百多天,中考失利,但他也凭小四一角,成为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最年轻的入围者。当年和他一起竞逐该奖项的,是父亲张国柱、郎雄和张国荣。
戏拍完,张震回到了学校。令张国柱意想不到的是,他变得异常沉默,吴念真曾用“郁郁寡欢”来形容那时的张震。“变化太大了,《牯岭街》里的小猫王,原本开开心心的,也变了。少年找寻自我,会有某种程度的沉默,但拍戏对几个小孩都产生了加成的作用。”你把我儿子的微笑带走了,他对杨德昌说。
“当自己的小孩在带”
“张震是在一种大家庭的拍戏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台湾知名剪接师廖庆松认为,这决定了张震的底色。他分别在《牯岭街》《最好的时光》和《刺客聂隐娘》中与张震合作,看着他长大。
拍《牯岭街》前,杨德昌找来台艺大的学生和老师,给小演员们作表演培训。张震的角色吃重,杨德昌常把他和柯宇纶叫到一边,跟他们聊。
有一场弹子房杀人的戏,拍摄那天,刚吃完饭,杨德昌把张震臭骂一顿,然后把他拉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关灯,让他在里头面壁。莫名其妙被罚了半小时站,时间一到,又把他拉到镜头前,开机。
还有一次配音,一遍又一遍,杨德昌不满意,把他叫到外边说,我要跟你单挑。“他不是把张震当成演员或工作人员,而是当自己的小孩在带。张震不会反抗,这里面有信任的成分在。”廖庆松说。
那个时期的张震,安静、认真,没太多自己的主意。有些演员面对杨德昌的严格,会有情绪,但张震不会,也有可能他不觉得以后要做这一行,反而比较平和。
表演是什么那时他还不懂,但隐隐感觉,原来电影是这么一回事——很多分工不同的人同心协力做一件事,这让他感觉安全。
在1996年杨德昌执导的《麻将》中,张震饰演一个名叫“香港”的角色,同时在剧组负责道具。《麻将》的副导演是还未成名的魏德圣,当时张震和他混在一起,早上到公司把道具搬上车,运去现场,等其他人来,收工后再搬回去。有时好几天都睡在公司里。一天拍夜戏,收工时天已经大亮,两人开一辆“小发财”回去,等红绿灯时,都睡着了。
“我们从事这个行业二十几年,台湾电影从来没有好过,但拍电影并不完全是黑暗的,只要努力,外头还是对你有肯定。”余为彦举例,拍《牯岭街》时,侯孝贤打电话给杨德昌,说六七年前拍的《青梅竹马》在海外卖出版权,会有一些钱回来,正好《牯岭街》可以用。“这不是娱乐圈,也不是名利场,张震的学习和感受,是从这儿来的。”
2015年11月21日,我在泽东公司台北的工作室见到张震。他没带妆,头发随意侧分,看上去有点累,笑着说是7点起床、中午没打盹的缘故——他当天的安排是:一早起床带女儿,下午来公司接受采访,6点半将跟随《刺客聂隐娘》剧组走红毯,再在国父纪念馆颁出第52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
《刺客聂隐娘》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脚上的黑色老头布鞋,谈到兴起,它们会跟随他的脚自在地轻晃。
房间里有好几组人在等着:品牌公关为他试戴当晚走红毯的手表,经纪人要和他对颁奖词,还有化妆师和服装师在等待为他变装。换下散漫的黑T恤,紧身西装和窄腿裤加身,再回到我们身边让摄影师拍照时,那张熟悉的、年轻姑娘爱慕的英俊的脸出现了,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在镜头前透出神秘的吸引力,也像戴上了一层隐形防护罩。
“哦,这就是大家说的表演”
张震喜欢描述感觉,形容一个人,“很特别”;形容某件事,“很有趣”,感觉是他认识世界的工具。
第一次体验到演员和角色合二为一的那种“有趣又奇妙”,是在拍《牯岭街》小四杀人那场戏时,很难解释,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杀了人。“哦,这就是大家说的表演”,他想。那场戏杨德昌没有喊“卡”,拍完之后张震哭了很久。
后来拍《吴清源》,在日本乡下,就快杀青了,一个顺利的拍摄日结束后,他远远看到导演田壮壮坐在公园的小凳上,满腹心事。那一刻他感受到“巨大的孤单”。他默默跑去贩卖机买了一罐热咖啡,递过去。
“他很放松,所以演戏时会有观察力,这跟他平时生活、跟人接触是贯通的,不做作。”与张震合作多次的知名录音师杜笃之说,张震是那种在片场看到一条狗,会跑去跟狗玩半天的人。他会注意到旁边的女演员冷,然后递件衣服过去。不需要人伺候,他会自己找到该蹲该站的地方,只要一到拍摄的环境,他就可以融入其中。
生活中的张震,在吃一碗面的时候,有时会提醒自己跳脱出来,从旁观察自己吃面的样子,也会观察别人吃面。他曾跟父亲说,因为没受过科班训练,寻找非正式演员道路的过程,挺难的。杨导所教授的表演,加起来也就五六十个小时,只是个开端。
“你要有个图书馆,在电脑里面,”张国柱对他说,“那些伟大的演员、经典的影片,某个桥段怎么诠释,你可以参考,但不要模仿,将来争取跳到另一个层次。”
遇到王家卫后,他得到很多启示。拍《春光乍泄》,刚到阿根廷,王家卫丢给他一张CD,说,这是我要的感觉。当时就懵了。之前拍杨德昌的电影,逗号句号问号惊叹号都不可以改,中间不可以自己断句,也不可以加词,节奏必须和剧本一模一样——现在只有一张CD,这怎么演?
《春光乍泄》
他拿回去反复听,惊喜地发现音乐真能帮人找到感受。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一次。拍《一代宗师》前,张震对这部戏要拍成什么样完全没概念。王家卫到台湾,和他去喝茶,突然问他,“你有没有听说过八极拳?跟一部日本漫画《拳儿》有点像。”张震说:“哦,那漫画我小时候看过。”“如果让你现在去学拳,你觉得怎么样?”“好啊。”由此他开始了三四年密集的训练。
下围棋、潜水、练拳……这些令外界惊叹的“技能”,对他来说并不神秘。他没有理论,所以必须找到支点,转化成对角色的感觉,这些技能和看书、听音乐相同,甚至和放空也没什么两样。他有阵子特别喜欢看推理小说,之后接到《赤道》的邀请就很高兴。在表演需要转化的时候,生活经验里储存的感觉可以任他调遣,“这种感觉很棒。”
“被命运推着走”
焦雄屏说,没有第二个台湾演员有张震的好机缘。他经历了最好的导演,他们在不同时期帮他塑造了最好的形象。《爱你爱我》之后,他遇到李安;王家卫时期,他得到了成为明星的多方面培养;侯孝贤最初选中的是舒淇,因为他跟舒淇银幕形象登对,又选了他,在侯孝贤的作品里,他贡献了最成熟的演出。
张震曾在《刺客聂隐娘》的记者会上说,演员是很被动的,他没有想过一定要和哪个导演合作。他觉得自己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电影选择了他。
如果没有《牯岭街》,从复兴美工毕业后,张震可能会做个美编或是设计师。当完兵那年,杨德昌正筹备拍《麻将》,看到《牯岭街》的几个小演员都长大了,就让他们回来。
他去余为彦的公司,成天跟着“余哥”混,听余哥讲重复了800次的笑话,帮大家订订便当、打打杂,收工后就跟兄弟们去国父纪念馆前的广场玩滑板,打篮球或者飙车。他依旧怕杨德昌,“杨导脾气大,会叫我们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比如他看到新闻里计程车司机在打架,就会叫员工打电话给市政府,叫他们骂司机一顿。我们工作是在一楼,杨导办公室在二楼,我都不愿意上二楼。”那段岁月捉摸不定,又自有乾坤。
余为彦那时就清楚,张震迟早会变成幕前受瞩目的人,廖庆松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他站在那里,就和别人不一样。”在拍《麻将》时,张小燕的先生、飞碟唱片老板彭国华曾反复发出邀约,想为他出一张专辑,其中一支MV还让余为彦操刀。
他也曾怀疑自己应不应该进入这一行。正是那段时间,让他看清了电影的全貌。父亲说这是他性格中严谨的一面,做一件事之前,他会先探索、寻找,这一特质如今在他演戏时也有体现,只有建构的角色是完整的,他才能对自己满意。
《麻将》从柏林电影节回来后,张震告诉余为彦,王家卫想要找他合作。“虽然张爸爸跟我们、跟杨导的关系很近,但我们从来不会觉得张震是我们发掘的,不准别人碰。私底下甚至觉得张震像是我干儿子,彼此有一种信任,乐见其成。”王家卫、张国柱、张震约在了台北一间餐厅碰面,第二年,张震拍摄了《春光乍泄》,并凭借张宛一角入围金像奖最佳男配角。
“真想练”
“一米八的个子,背有点驼,还挺瘦,没什么力气,当时那个腿啊,搁在比他高一点儿的桌子腿上,他都疼,证明平时没怎么锻炼过。”这是八极拳师傅王世泉对张震的第一印象。首次见面,在东来顺吃饭,王世泉问他:“你是为了拍电影还是真想练?要是真想,就是另一种教法了。”张震答:“真想练。”遂拜了王世泉为师。
那是2008年底,《一代宗师》刚开始筹备,王家卫在遍访两岸三地各路拳种后,决定让八极拳成为片中一条支线。2009年初,张震开始学拳。这段经历后来被媒体反复报道,张震也因“八极拳一等奖”的身份被贴上了“演艺圈学霸”的标签。
拍完《一代宗师》,很多人觉得张震变了,廖庆松说,不光是形的变化,而是神态,整个人舒展了、定了。他把这一发现告诉张震,张震笑笑:哪里哪里。
“第一年只有痛苦两个字,可以偷懒就偷懒。第二年觉得,有时候不练就不大对劲,到第三年完全可以控制,那时练到一种想练就狠狠练,不练就可以彻底放松的状态。”大概是因为已经体会过几十重人生,学会简单、知足,受过的苦,事后总习惯性地云淡风轻。
实际情况是,个子越高的人练拳越辛苦。第一年,每天上午3小时、下午3小时,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抻筋、拉腿、压腿,然后是八极拳基本的蹲桩——下盘要稳固,不稳人就没根了。蹲桩之后是搂桩,小树林里有树,一人一棵树,跟这树干,搂啊打啊。最后学拳,基本的套路,6套对打对练拆招,张震都会了,还学了六合枪,王世泉专门找人,给他和师弟阿雄弄来一支大枪。
阿雄自小习武,进入《一代宗师》剧组后,王家卫考虑到张震一个人练拳太闷,让阿雄陪他练。每天早晨,司机先去接阿雄,再接张震去小树林,“从开始扫雪,练到树叶变绿,再变黄。”阿雄说,“他有次开玩笑,说我俩那几年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太太还多。”
有个著名的段子是:章子怡练功练得痛不欲生时,惟一安慰就是听隔壁房间传来的张震惨叫声,听起来比她更痛苦。
张震(右)为了电影《一代宗师》苦练八极拳
《一代宗师》里,很多戏都拍得辛苦。有场一线天在雨里一脚把人踹飞再站起来的戏,从下午五六点开始拍,一直拍到清晨5点,张震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王世泉看不过去,对王家卫说,我瞧着行了,你啊,别把演员弄到精神疲劳,那就不好了。你这都要给人家累趴下了。”“泉哥你不知道,你来,”王家卫说,“你上监视器看,哪里有点问题都不行。”
后来的公映版,一线天的戏大幅删减,张震多次表示尊重导演的选择,而且一站不落地跟团队进行宣传。几年后,在访谈里被问到张震在电影里戏份太少时,王家卫以他典型的语气作答:“千金难买一声响,是刀的真意,张震是好刀,咱们先藏着。”
一起练拳拍戏的几年里,阿雄说他从没听张震抱怨过什么。王家卫每天只发给大家一张通告纸,虽然人人都很困惑,但张震也就跟着做,从来没有异议。
“我看得出张震是真喜欢演戏,不然哪有人为拍戏学了拳,还专门跑去比赛呢?”王家卫的御用美术指导张叔平说,张震从来不会考虑自己在镜头前好不好看,也根本不希望自己只是帅。在《爱神》里,张叔平为他加上胡子,用西装来营造他和巩俐见面的拘谨。张震会提意见,例如这场戏头发能不能乱一点,那场戏胡子能不能短一点,大家一起去找人物最舒服、最合适的状态,这是一种相互信任。“好演员是一团泥,为人物而生。梁朝伟、章子怡、张震,都是泥。”
侯孝贤很早就看到了这一点。10年前拍《最好的时光》,虽然和张震合作的时间并不长,侯孝贤还是一眼看中了他,并在《聂隐娘》中给他预留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他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是对的,这源自他的常年累积,从张震的外貌,他就可以感觉到他的生活。
“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拍这么快?”
张震拍戏从不看回放,《绣春刀》导演路阳说,他一直想不通这点。有的演员每条都看,有的演员会在好或不好的时候看,或者即使他不看,出于礼貌,如果邀请他,他一定会高兴地接受。但张震是真的不看。
所以路阳一度怀疑,张震在拍《绣春刀》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挺没底的:在一个紧凑的周期里,他不知道拍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前途。整个拍摄过程中,路阳都很紧张,觉得摸不透张震,“某种程度上,挺希望在拍完一场戏之后,张震也会认同,或者拍得很高兴,但他其实不太表露这些,他会说‘你觉得好就好了’。”
路阳眼里的张震是矛盾的。“一方面是个大男孩儿,喜欢玩儿;另一方面,他从十几岁就开始演电影,对电影的认识超过我们很多人,他又身在其中,很奇妙,两种属性都在他身体里。”
张震接演《绣春刀》的过程是这样的:路阳抱着试过就没有遗憾的心态去了台湾——“那时我们是新团队,震哥这样的演员,对我们来说就像在天上”——和他约在咖啡厅,人都到了还没想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他,于是画了一场重头戏的分镜给他看,然后对他说,其实我不太会说话。张震说,没事儿,我也不太会说话。两人在门口沉默地抽了根烟,打个招呼就撤退了。然后张震就答应了,因为他喜欢这个剧本。
由于资金紧张,整个戏的拍摄周期压缩到不足70天。刚开机时,张震很崩溃,问路阳:“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拍这么快?”路阳说:“震哥,因为没时间了,你看你还有一小时就收工了,我们还有四十几条没拍。”后来他就不问了,尽量配合,最多的时候一天拍了26条。路阳说,张震经历的都是王家卫这个级别的导演的制作,自然会有一种工作习惯,“突然到了我们这里,要把大量内容密集拍完,我想他一开始是需要调整和适应的,但他很快适应了。”
《绣春刀》里有一个吊威亚的镜头,需要张震快速地从树上跳到摄影机前,还要保证不撞到摄影机。那个镜头拍了很长时间,吃完午饭再拍,第一条就过了。张震当时露出了“没有看回放就知道这一条可以了”的表情,那种发自内心的天真的愉悦,让路阳印象尤为深刻。
“他像流动的液体,在和不同的导演合作时,他可以装进不同形状的容器里,但那个液体的本质是不变的。他可以给你不同的东西,但本质还是他。”
后来《绣春刀》上映,口碑良好,张震由此前受文艺片观众喜爱进而收获了更广泛的粉丝,路阳挺高兴,又有点自责没能拍出张震最好的一面。今年上半年,《绣春刀前传》即将开拍,路阳琢磨着,“这次拍摄前我会好好跟他喝个酒,多聊一些之前的事情。可能跟他的交往也要是渐进式的,如果上一次电影结果不好的话,就没有这一次了。也许上一次就是在为这一次做准备。”
“环环相扣之后就会变成你的命运”
关于张震与舒淇,有一个问题无法视而不见,我将它抛给了张国柱:“当年据说是因为你的反对,舒淇和张震才没能走到一起?”
“我没有理由反对。女朋友是女朋友,不一定要结婚;谈到结婚,父母的意见也不能代表他的意见,有什么理由反对呢,又不是我结婚。我们的建议只是说,你要选一个你觉得最合适的,至于女朋友,在还没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我凭什么提意见,是看权势吗,还是外表或家庭?这东西没有一个标准,我祝福就好了,她有没有跟张震一起我其实不知道。”张国柱说。
之后我们谈到张国柱和张震母亲的分离,有报道说,那是张震性格转变的首要原因,也让成年之后的他对婚姻有些恐惧。一直乐观爽朗的张国柱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时间上是有delay的,主要还是考虑小孩的因素。分开时他已经快高中毕业了,身边同学一定也有这样的情况,我想他多少是能理解的。对于张震,我希望,伤害没有一直停留,如果有伤害的话。”
在事业渐入佳境之时,张震已和圈外女友低调成婚。2013年11月18日举办的婚礼安排在台北光点,那儿原先是美国大使馆,由侯孝贤把它变成了一个放艺术电影的空间。婚宴规模不大,只邀请了有过合作的圈内人和亲朋好友参加,但温馨自由,有乐队在现场做了简短的演奏。仪式高潮是新娘将捧花送给了舒淇,祝愿她找到幸福。
张震和侯孝贤导演
年近不惑的张震在去年当了父亲。给女儿的第一份礼物,是在迎接她到来的近一年里,推掉了所有的剧本。“他没有很多风花雪月的东西,平时讲话就不多,甜言蜜语更是说不出来,”张国柱说,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张震在操办。太太怀孕时妊娠反应大,需要卧床,他每天宅家里做饭。孩子出生后,洗澡、换尿布也是亲力亲为。
张震为人父之后,张国柱和儿子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像这个心从小朋友身上连到他身上又连到了我身上。我们都特别喜欢小孩子,围绕小孩的话题多了,也有一些让他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出现,我们变得甜蜜了一点。”
有圈内人将他比作中国的伊桑·霍克:帅度相同、有小经典、永远搭戏、厚积薄发、小生步入中生——早晚称帝。而他现在矛盾的是,接下来的10年是他事业的关键期,他不想错过好机会,但小时候因为父亲拍戏,他要跟着离开家,记忆中他非常不情愿,所以不希望这件事情在太太和女儿身上发生。
台湾电影圈前辈告诉我,成名后张震很长时间经济并不宽裕,一是接的戏少;二是圈内朋友找他帮忙,他从来义不容辞。
“是真的吗?”我问他。
“你相信命运吗?”他反问,“我信。拍电影的圈子就这么一丁点大,刚开始可能欠人家很多人情,也可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有机会上一部戏,这些人都是我的贵人。那他们再找我、要我帮忙的时候,当然义不容辞。碰到什么样的事情,做什么样的决定,接下来又会碰到什么样的事情,环环相扣之后就会变成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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