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我曾以为，我是一个没有乡情的人。

我的故乡在偏远的西南边陲，它经济落后，政治腐败；我的故乡以春城自居，不思进取，滑落到被人遗忘的角落；我的故乡既没有骚人墨客为之题咏，也没有精英豪杰为之引路，仿佛一个在竞争中被淘汰的人，在群山之中迷失了方向。几个月前，我在长水机场准备着离开这座城市，我想，我大概不会在这里度过我接下来的时光。毕竟昆明，的确不是一座令人骄傲的城市，而上海拥有着令人向往的一切。

几天前的傍晚，我透过浦东机场候机大厅的玻璃，看着溏心蛋般的落日沉没在厚厚的云层里，安静得没有一丝温度。我忽然发现我满脑子都是昆明湛蓝的天空和炽热的太阳，是春城无处不飞花烂漫。

半年来，我无数次游走在十里秦淮和十里洋场之间，那些埋藏在书籍里的诗句忽然浮现在眼前，我在江南水乡看到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在大江之上看到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在金陵古城看到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我不得不承认，江南这片土地确实有着让人“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的古老力量。但或许是沪宁苏杭的精致更容易让人乏味，须臾间我有点想念那种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的那种来自高原山川湖泊的力量。

我在寒潮抵达上海前回家。大雪飘落在上海，风中飘落的白梅如雪般载着芳香和阳光飘落在我的肩头，西山古刹的红墙黄瓦镶嵌在莽苍深邃的山峦和清澈透明的天宇之间，一切都是安静而美好，所谓乡情，大概就是这种从心底涌起的舒适与安详。

昆明是永远无法和上海站在一起的，但于我而言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昆明就像初恋的爱人，无关财富，无关未来，无关梦想，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而上海经过挑选后胜出的那一个，纵使她端庄大气，家财万贯，却也无法替代春城的位置。

因为，我要回家时，回的是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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