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办事倒是雷厉风行,十分钟之后一辆中型卡车出现在两人眼前。司机冲愣神的王建国王桂平吆喝让他们上车。两个人爬上车,车子飞快地向山上驶去。
二人跳下车,桂平大步走进棚里,指挥蔡莲花收拾桂安的破衣烂衫。蔡莲花忙低声问丈夫厂子里赔钱的事,王桂平只应声赔钱了就不再说话。蔡莲花也没有时间细问,转身飞快地收拾衣物。
王建国喊来几个年长的师傅,叮叮铛铛地钉了一张两米长一米宽的木板。几个人帮忙把早已僵硬的桂安抬上木板,蔡莲花找了床旧床单覆盖桂安全身。大家合力把木板抬上车,车子飞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新民好些了没有?”王建国只看到徐菊香和几个徒弟,王新民没有出来送桂安最后一程。
“已经退烧了,就是三顿没沾米身上没劲儿。”徐菊香答道。
“那就好好歇两天,不用急着上工了。”王建国心里明白发小的病八成是吓的。想要利索地好起来吃药打针是不管用的,还是要自想通了,别人也帮不了忙。桂平夫妻送桂安回家了,这件事会像桂安一样被埋进土里,慢慢地腐化消失。
看到眼前闷声干活的桂平夫妻,工地上的人不约而同的在窃窃私语。王建国也有些吃惊,桂平夫妻只在家停留了三天就回工地干活了。而且,桂平满脸伤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抓挠的。桂平自知厂子里拿一百块安葬桂安的确是少得可怜。所以他任由妻子打骂,才从妻子手里拿到几百块钱安葬弟弟。去年村里的孤老草草下葬也花了几百块钱。因为钱不够,桂平的厚葬计划被迫取消了。蔡莲花不肯多拿一分钱,桂安的棺木都是最破朽的最便宜的。没钱请吹鼓班子,没有依惯例请乡亲吃席。只是族里几个叔伯兄弟帮忙,冷冷清清地下葬了桂安。夫妻俩也怕人说闲话,没有在家多呆便回工地了。
王建国发现发小王新民的话明显变少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吆五喝六地大声训斥徒弟,也不会在歇气儿的空隙和师傅们调笑闲侃。和自己也是见面点头而已。反而是平时蔫不作声的新晋师傅新民的徒弟佑明十分活跃。结婚已经半年多,佑明脸皮也练得刀枪不入的厚度了。老师傅们调侃的低俗下流的段子他不再脸红害羞了。王佑明吐着烟圈跟众人闲聊,手里的砖漫不经心地砌着。
“佑明,你吊顶线看看,我看着墙有些歪了。”王建国道。
“歪了么?我看着还好。”佑明低头瞅了瞅,握拳向新砌的活墙捶了两下。没有放吊线转身继续往上砌砖。
王建国有些恼火,年轻人越来越不好说话了。自己也没有说什么重话,佑明还甩脸跟他堵气。眼见得墙体又歪了许多,他刚要开口再提,扑嗵一声闷响,两米多高的活墙瞬间倒下,地上一片狼藉。
“你也是拿大师傅的工钱的,这么简单的墙还砌倒了,你这手艺是不是得回炉再做几年学徒?”王建国见墙倒了更上火了,板着脸训道。
“倒就倒了,我再砌就是了。大师傅就不许出错么?去年老李不也砌倒了墙还跌断了腿,你还称肉去看他。到我身上你就看树打雀儿了,就是因为我资历浅刚出师呗。”王佑明没有丝毫的愧色,把手里的泥刀一扔,拍拍工作服上的泥灰扭头就走了。
王建国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自己大小是个头儿,身后二三十双眼睛盯着。王佑明这一走,这场较量反而是他输了。大家见王建国气得满脸通红,也不敢随便议论了,都埋头做自己的手里的活儿。
“你跟个伢秧儿计较什么?还真生气了,不值当!这墙我来砌,迟半个钟头吃午饭就赶出来了。”王新民弯腰清理地上杂乱的砖块。
“你别管!他出师了,拿的是大师傅的工钱,用不上你包脚儿擦屁股。”王建国伸手拉发小的胳膊。
“算了,佑明是个老实孩子,就是脸皮薄了点。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有口无心的乱说的。”王新民站起身,从兜里掏出烟递给王建国。
“孩子?他媳妇肚子挺得西山般大,他快有孩子了。这脾气不改改,以后在行里可混不开。盖房子不是绣花,可以单打独斗。他不听老人言,谁肯跟他搭伙?手艺又次,也危险不是。这是一楼两米的墙,要是高层是要砸伤人的。”王建国仍是生气,说到底他们是师徒一场,王新民在埋头清理砖头他又不好再说什么。头顶的太阳愈加毒辣起来,晒得人头晕眼花。他冲砖墙上的人吼了一声歇工,便闷声回到工棚里躺在铺板上抽烟。
王佑明回到工棚,新媳妇丽红见状忙蹒跚地洗米煮饭。
“今天放工早些,你先歇歇,饭一会儿就好了。你跟队长提工钱的事了吗?下个月就到预产期了,没钱可不行。我姨七六年生表弟难产,血流干了大小两条命都没了。女人生伢,一只脚踩进棺材里呢。有钱就能去医院,有钱我就有胆了。”丽红忧心忡忡道。
“你就爱瞎想,这世上那么多人,都是自个妈生的。都像你说的那么凶险,还有人敢结婚生伢么?你放心,我答应你和城里女人一样去医院生伢。这钱我不省,我挣钱就是养我的老婆伢的。”佑明拉起坐在矮凳上择菜的媳妇,自己烧火做饭。
“佑明,你今天又犯犟脾气了,跟队长顶什么嘴?墙砌倒了还有理了?”王新民顶着毒日头多干了半个钟头的活儿,身体里积蓄的躁热从嘴里喷出来。
王佑明没有答话,低头择菜。媳妇丽红忙起身倒茶给师傅。
“你这个脾气得改改了。平时看着蔫不作声的,不像小平他们嘻喳爱热闹,心里却是像个娘们一点气也受不得。你也快当爸了,为了老婆伢过上舒坦点的日子,得忍得话受得了气。像你墙砌倒了拍屁股走人,哪个主家肯请你干活?同行也看不上你,你上哪儿做工赚钱?”王新民喝了几口茶水,语气平缓许多。
“师傅,我知道错了。吃完饭我就去上工,把倒了的墙砌上。”佑明自知理亏,师傅带了他三年,很少发脾气训他。工地上别的师傅带徒弟打人骂娘的他也见过。
“不用了,中午气温高你在家歇着。我刚才帮你砌好了。谁叫你是我徒弟呢,就算是出了师我还是得维护你。干活儿用心些,你的手艺是我教的,墙砌倒了你丢人我也面上无光。”王新民看了小夫妻一眼,走出工棚。
(原创故事,纯属虚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