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带棉袄
我对这个世界第一个清楚的记忆是在我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清晨。那记忆仅仅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我站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姥姥正低头帮我系上背带棉袄的纽扣。背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一抹阳光从姥姥左侧的窗户照进来,金黄的,像油画一样油腻。背带棉袄是我姥姥亲手做的,从裁布到缝线一手包办。棉袄的颜色是藏蓝色,上面开着一朵一朵的小花。我至今还不清楚这背带棉袄是不是东北的特色儿童服饰,又或者是我姥姥的大胆创意。
这件棉袄我穿了三年,陪伴了我整个幼儿园生涯。现在想起来它其实很臃肿,在冬天的我看起来简直像米其林轮胎的吉祥物,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它妨碍了我跟小伙伴玩游戏而已。我忘记去观察别人都穿什么了。
它给我带来的最大不便莫过于上厕所的时候了。我的幼儿园实行午睡制度,吃完午饭便被赶去睡觉。如果要在睡觉的时候上厕所的话,就要跟老师请示。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每个小孩子似乎都对像老师请示上厕所这一事感到极度的恐惧。很多小孩宁可憋一中午,也不去跟老师请示一下,这里面自然就包括我。我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孩子,内心世界远比现实世界丰富有趣的多。有一次我在午睡时(我没有在午睡时间睡着过)突然尿急,于是急忙命令“士兵”紧守防线。终于挨到了午睡结束,我一溜烟的跑到厕所,但却被这背带棉袄卡住了。眼看“士兵”已经节节败退,棉袄却卡的越来越近。最终“司令部”下令放弃无谓的抵抗,洪流于是顺流而下,正反馈的效果越来越强,尿裤子了。
所幸的是这连体棉袄很是厚实,经把那尿吸的一干二净,却没什么味道散发出来。那是我幼儿园时代最难熬的一个下午,但竟然没有小伙伴发现这个秘密。
随着我上了小学,像春笋一样越长越高,姥姥终于不能继续给我做棉袄了。
火车与山
姥姥姥爷的老家在吉林通化二道江。我在长春的幼儿园放假时,父母又很忙,于是姥姥姥爷就带我去通化县城去住。姥姥家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能看到远处的火车和更远处的群山。火车多是运煤的火车,一般长11-12节,通体漆黑,在后面青山的衬托下好不真实。有时候我和我姥爷沿着铁轨走的时候,正巧来了一辆运煤的火车,便会停下来,跟司机招手。司机每次也会向我们招手,脸上笑呵呵的。可是等到它驶过后,低头才看到原本干净的衣服上已经满是黑点,全是煤车甩出来的煤屑。
二道江山很多,从姥姥家往外看去,七八座山像是一道墙一样,一座连着一座,犬牙差互。每天我和姥爷都会选好一座山作为今天的攀爬目标。那时候姥爷还不到六十岁,身子硬朗的很。那些山很原始,只有一条被过往登山者踩出的蜿蜒小路。有时候登着登着,姥爷忽然清吼一声,几秒钟后竟然有人以同样的腔调回音。那清吼我至今也学不会,现在也没有理由去学了。
有山的地方往往就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蝌蚪。登山累了,我和姥爷就去池塘边抓蝌蚪。蝌蚪都是一群一群的,一网下去能抓到好多。有一次我抓了一矿泉水瓶的蝌蚪,如获至宝一般拿回家放进鱼缸里养着。可是它们却在长出后腿后相继死了。
W
我在幼儿园时最好的玩伴姑且称作W吧。W一直都比我高,浓眉大眼,脸是完美的椭圆形,顶部和下巴的弧度一样。W的眉毛上有个疤痕,让他英气的脸上有了一分“江湖气”。W是在幼儿园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我晚开学两天才到幼儿园登的记,所以当我开始哇哇大哭找妈妈的时候其他小孩子已经开始愉快的玩起积木和七巧板来了。我在老师指定的位置坐下,正因被妈妈”我等会儿就回来“的欺骗而伤心欲绝。”你和我一起玩坦克吧。“ 我抬头,看到的便是W了。
W是个很好的朋友,但却略有些霸道。他的名字笔画很多,他不会写,所以每次都让老师帮他写名字。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又快又好,可是W却逼着我说我也不会,让老师帮我写。我还想跟W玩,所以只好假装不会写。后来老师认为班级里只有我和W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并对我不会写名字非常质疑,因为我的名字很常见,而且作业里经常包含我名字里的单字。
W在幼儿园时就展现了他对数字的敏感。我们喜欢比谁说的数字更大。
我说:“一千。”
W说:“五千。”
“九千。“
“九千九百九十九,我赢了!”
我很诧异。”你没赢,一万比九千九百九十九大!“
”不!九千九百九十九是最大的数字了,我爸告诉我的,你输了!所以今天我用飞机坦克。”
再后来我“跳级”越过大班,直接上了学前班,便没有机会和W玩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澡堂和W一家人遇见,W父亲邀请我去他家玩。我和W在他家玩了跳棋,W将跳棋的规则改成了棋子互相厮杀,而获胜的标志就是谁手快将对方所有棋子打翻在地。不过那确实是开心的一天。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刘老师
刘老师是我在幼儿园的一位老师。刘老师年轻漂亮,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乌黑浓密,扎起来后竟然及腰。我很喜欢刘老师,因为她和我说话时非常温柔,但更主要是因为她非常漂亮。
有一次,另一个教我的老师问我:“你觉得你妈妈好看还是刘老师好看?”
在那么小的年龄遇到至今仍困扰着无数情网中的青年的问题,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师,你可以不告诉我妈妈吗?
老师笑了:“当然了。”
“刘老师好看。”
老师笑了,并且当晚就告诉了我妈妈。我记得这个故事被做成了笑话在家里流传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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