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半

作者: b1071ed22a61 | 来源:发表于2017-09-03 00:32 被阅读37次

    01.

    我叫陆玠。27岁。之前在上海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上经营着一家算是受欢迎的咖啡店。去年和爱人结婚。之后应朋友邀请关掉了上海的店回到北京。现在两个人在北京一条比较安静的胡同里开着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咖啡店。我喜欢在店里放情歌,或是一些自己喜欢的电影。我喜欢让每一位顾客把自己想说的一些话写在信纸上贴到墙上。然后在空闲的时候就去看看每个人的故事。我的咖啡店的名字叫:木棉花开。

    02.

    一半先生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是一个盛夏的下午。

    当时店里没有人,我也困得趴在吧台后面昏昏欲睡。突然门口的风铃叮叮咚咚得响起来,我抬起头,一半先生推开门冲我笑着点了下头,就径自走到了门边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我揉了揉眼睛,把眼睛里面的眼泪擦干净,随手拿起一张菜单走过去。

    一半先生接过菜单上下打量了一下,指着菜单最上面的涂鸦问我,“这个木棉咖啡,是你们这儿的特色?”

    他的声音不算有特色,但是讲话时不紧不慢,第一次听到还是容易让人觉得挺好听的。

    我礼貌得微笑回应:“嗯,算是吧。”

    他没回应,还是盯着彩蛋上面那一块“木棉咖啡”的涂鸦,过了几秒钟抬起头,“这个画得也很有意思,是你画的么?”

    说到这个话题,我不自觉的笑的明显了些,“不是我,是我老婆画的。名字也是她起的,就说必须要有一个特色餐品才能给客人留下印象,不过其实也和普通的拿铁没太大差别。”

    他听到这个回答眼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扬起嘴角说,“那就来一杯这个吧,再加一份芒果慕斯,谢谢。”说完把菜单递回给我。

    “好的,您稍等。”我接过菜单,转身回到吧台后面准备。

    那天下午之后的半个小时,一半先生就坐在那个位置上,偶尔翻动会儿手机,偶尔喝一口咖啡吃一口慕斯,偶尔则就是坐在那儿看着窗外发呆。

    盛夏午后的日光繁盛得像是一片金光粼粼的河,它从窗外聒噪的蝉鸣里流淌进来,消融在空调的冷气中。

    我有些无聊,于是打开播放器,随手点开一个歌单开始随机播放。

    鼓点与电吉他的声音开始在店内回荡,透过扩音器显得空旷的英文男声似乎略微清除掉了些许夏日的躁闷。

    一半先生似乎对这首歌很满意,在这首歌结束后他起身走过来,一边结账一边问我刚刚那首歌的名字。

    “LANY的13,6月份的新歌,我听了也蛮喜欢的。”

    “这样啊。对了,另外可以帮我打包一下剩下的一半慕斯么?”他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座位。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在咖啡厅坐了半个多小时连一块芒果慕斯没吃完的人,所以听到这个需求我也愣住一秒钟,随即努力让自己不摆出一副不自然的表情,尽量嘴角上扬着回答“可以啊,我去帮你弄。”

    过去座位上打包的时候发现,他真的是只吃了一半——留下来的是那种分开的整整齐齐的半块慕斯,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只吃了一半。

    我一边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一边又觉得有些好笑,心里还觉得这个人居然都不觉得尴尬么,于是边打包边说了句,吧台有信纸,他如果有什么想写下来的话可以去写上贴在那边墙上。

    一半先生想了一下,说了声感谢就过去了。我帮他打包好之后扭过头,看到他正低着头认真地写着。阳光越过我的肩膀,恰好落在他背后一步左右的地面上,看上去仿佛把这个世界分割两半,一半明媚,一半清冽。

    正当我又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放下笔,低头看着写好的信纸,停了一阵拿起它走到贴满各类信纸的墙边,伸手高高的把信纸按在了某个空白处。

    随后一半先生走回来,接过我手中打包好的一半芒果慕斯,像是刚进来时那般点头微笑,再次道了声感谢便推门而出。

    风铃声在门一开一关间涌进来的热气中响起来,我看着他走远,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快步走到信纸墙前面,伸手抚平他刚刚贴上去的那张信纸,抬头看去。

    上面是一句薛之谦的歌词:

    我可以为我们的散承担一半,看上去能孤独得很圆满。

    03.

    在那天之后,一半先生成了我店里的固定常客。

    固定的每周三下午到店,门口靠窗的位置,一杯木棉咖啡配甜品,临走时总是剩下一半甜品打包。

    也是因为他的这个习惯,后来我和许愿他们说起来,便被他们冠上了“一半先生”这样的外号。

    后来有几次周末他也来过店里,不过因为人多他往往没法儿坐在他的老位置,就在吧台随意找了个空座位坐下,还是老样子的木棉咖啡配甜品。

    原本以为旁边有路人的话,他可能就再剩下半份打包了,没想到这个习惯也一点不变的继续下来,倒是身边的人好奇的看着他也不在意。

    “他应该是强迫症晚期,而且是那种受过刺激的强迫症。”煎蛋一边大口吃着鲑鱼三明治,一边口齿不清地吐槽着。

    “你能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么,喷的哪儿都是。”我随手一个抹布丢在他脸上,然后趁他反击前伸手拽回来擦擦吧台上喷出来的食物碎渣。

    “煎蛋你老实吃完再说话。”旁边的许愿也推了煎蛋一下,然后笑着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受过刺激这个可能是真的,你看他写的那两句歌词,绝对有故事。”

    “而且不是什么好故事。”我撇了撇嘴,把抹布丢在一边,“所以啊,像这种明显的悲情故事我可不想自讨没趣地去过问。别指着我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啊。”

    “哈哈哈,你看你这个人。”许愿笑着拍了拍我肩膀,一脸被看穿的坏笑。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没想过去了解那一半甜品和两句歌词背后的故事。

    但往往,越不去想的事情,越会迎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04.

    北京的夏天像是个姑娘,一天心情好,一天大姨妈。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把你用力的拥在怀里,身上的每一寸温度都贴着你的皮肤渗透进来,你身体的每一处细枝末节都能感受到她在炙烤着你。

    然而当她突然翻脸的时候,雨水倾盆而下。北京夏季的雨天像是一个巨大的休止符,横亘在热烈刺眼的暴晒中间。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喜欢倚着门框站在门边,看外面的被雨水洗刷的城市,仿佛是不断被按住刷新键的电脑桌面,冷冽的水汽扑面而来,为压在嗓子口的燥热换了一大口气。

    就是这样的一个周三下午,我远远的看到了一半先生打着伞从雨幕中走过来。

    虽然已经是老顾客了,但在这样恶劣天气里还坚持过来,也确实让我吃了一惊。

    等他到了门口,我先推开门,他点头微笑,合上伞,从我身边走进去,我关上门,看到他已经坐到老座位上了。

    “伞就打开晾着吧,看这个天气除了你也不会有别的客人了。”我一边往吧台走一边跟他说。

    “嗯,谢谢。”他说着把伞打开,放到一边。

    “今天是配什么?

    “枫糖松饼。”

    “好。”

    和一半先生的对话都很简单,除去初次见面时他多问的一句关于插画的问题,之后的交谈都戛然而止在点餐的话题。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没想过去打听他故事的原因,因为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与人倾诉自己事情的人。

    并不是觉得他冷漠,而是可以察觉到,他在心里面只是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十分清晰地划分为店主与顾客,从没想过越过这个界线做多余的事。

    但是,今天似乎因为天气的缘故,我莫名有一种会有反常事情发生的感觉。

    把咖啡和松饼端过去的时候,他说了声谢谢。正当我打算回吧台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老板有空么?没客人的话,坐下来陪我聊聊吧。”

    “啊?”我楞了一下,脑子里迅速想了一下,就答应道:“嗯,好。”说着我摘下戴着的围裙,坐到他对面。

    结果坐下来之后,他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就低下头,没动静了。

    我有些尴尬,故意咳了咳。他抬起头,似乎是下了一些决心一样深深呼了口气。

    “其实,我觉得我有病。”

    “啊?”

    虽然我实在不想做出这种反应,但还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吓到我了。

    看到我的反应,他忽然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想跟别人讲这些,所以…嗯,其实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过刚才看你的反应,我自己也轻松一些了。”

    “哈哈。”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干笑几声。

    “其实我知道,自己这个留一半东西的习惯很奇怪,但我控制不住……”他说着话,眼神似乎飘到了远方。

    雨水被隔绝在橱窗外,打在玻璃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我听着他开口说起来那些有关自己的故事,就像和这个雨天一样,被朦胧的雾气打湿,蒙上一层温润的潮湿。

    05.

    他的故事从两年前开始。

    两年前,一半先生新婚。与相恋三年的女友步入婚姻殿堂,满是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那个时候,他是一个事业处于上升期的白领,之前几年里的磕磕绊绊也是因为一直有女友在身边支持与陪伴,才迈过了事业最难的坎儿,走到了现在几乎算得上顺利的地步。

    所以他从求婚,到完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让这个自己决定与之度过余生的女人,得到他可以给予的最好的生活。

    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一半先生记不清了。

    蜜月过去后,一半先生重新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高压的工作里,有了更加坚定的目标,加上这个行业骤然面临的时代冲击,每一天都很拼命。

    有一天晚上,他又是夜里快两点,从公司开车回家。

    到家后,走进卧室,发现老婆背对着门,躺在被窝里。

    他一如往常地走过去,打算亲吻她的侧脸,却发现她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他当时的心脏像是猛地被钟摆锤了一下,咚咚得撞着胸膛:他没见过自己的女人哭得这么厉害,即便是曾经最困难的时刻。

    他一直认为,她要比自己坚强。

    “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在过一个不完整的生活。你的那一半,被拿走了。”那个晚上,他坐在地板上,听着她抽泣着说了好多话。

    他都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像曾经恋爱时那样,有时间好好抱着自己爱的人,两个人好好的说说话。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也有占有欲的。即便是工作,我也会痛恨它把我爱的人从我身边抢走。”

    虽然是很久以来再一次两个人互相倾诉,但那个晚上,确实听到了很多彼此的心声。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有一些时间陪陪我。我并不奢求全部,只要你留一半,留一半的时间陪陪我就好了。”

    那晚他抱着她,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她最后的这句话,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两个人都迟到了,他也没有叫醒安心睡着的她。

    那天过去之后,一半先生改变了很多。即便是再要紧的任务,都拦不住他回家的脚步。

    公司的人有的私下感慨他是个好丈夫,也有的人对他这样的做法感到可惜——毕竟是正在紧张时期,他这样的做法无疑是不得上司欢心的。

    但是在一半先生眼里,没有什么比除了工作以外的另一半时间,更重要的了。

    那段时间他们的婚姻也再次升温,他们可以一起做晚餐,研究新的菜谱;可以吃完饭后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看到睡着。

    他们的确多了许多的时间互相陪伴,一切都变得和恋爱时一样,甚至比恋爱的那个时候更充实和甜蜜。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变成那个样子。”

    一半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窗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一些,变得淅淅沥沥,我扭过头,有一种身处上海老店时的错觉。

    “那个样子……是什么样子?”看他停下来,我插嘴问道。

    他喝了口咖啡,深吸口气,继续开口。

    占有欲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你越觉得它不存在,可能你是陷得越深。

    一半先生因为那段时间的表现,最终错过了最好的一次升迁机会,连和他关系最好的老上司都叹着气说着不应该。

    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目前的工作也可以满足自己,唯一觉得可惜的是,或许这次机会升上去自己可以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吧。

    但一切都无所谓,他现在只想在固定的时间下班回家。

    那天他回到家,却发现家里没有人。

    他觉得应该是堵车了,所以他给老婆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到家了,便进厨房收拾准备晚餐。

    第二道菜做完,他走出厨房,确认了一下还没有人回来。当时他有些心慌,于是拿起手机,发现老婆也没有回复。

    或许是加班吧,他这么安慰自己,转身进厨房准备接着做饭。

    可是奇怪的念头开始一个一个冒出来,他一边做饭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情况:是加班,还是和小鲜肉约会了?难道是出了车祸?又或者是因为自己今天早上没有听她的换上黑色衬衫生气了?

    饭也做不下去,所以他匆匆忙炒了最后一个菜,赶紧出来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这时候门开了,老婆推门进来,看到他拿着手机扭头看她,也没反应,一边拖鞋一边抱怨着今天老板多变态全公司陪着加班。

    可是他站在原地,却觉得什么都没听清,只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进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满脑袋都是心跳一拍一拍的砰砰声。

    那种感觉让他很讨厌,他第一次有了一种从身体里被挖走了什么的厌恶感。

    ——她为什么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呢?她难道不知道我在家等了她这么久么?

    ——为什么连一个微信都不回呢?加班难道没看到我的信息么?

    ——为什么我已经把我一半的时间留给你了,你却当作无所谓呢?

    那天,其实就只是这么一件小事情,一半先生第一次和老婆大吵一架。

    争吵的内容都不重要,因为一半先生现在也不想说。

    脑子一热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无论是之前自己压抑的,自己忍耐的,自己欺骗自己应该做的,只要打开了一个出口,顺其自然都会倾泻出来。

    尤其是平常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的越远,当这个关口来临的时候,爆发得就越凶狠。

    老婆摔门而去的时候,一半先生依然没有冷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连好好的工作升职加薪的机会都不要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一半的付出视若无睹。

    我都把我的一半留给你了,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得把你的一半也留给我?

    “那后来呢?”

    一半先生说到这儿又沉默了下去,窗外的雨也越来越小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但依旧行色匆匆。

    “后来,我把她哄回来了,但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接踵而来了。”

    他摇了摇手里的咖啡杯,忽的抬起来,一口全部喝光,好像是要把那些往事一口气咽进肚子里,再也不想想起。

    06.

    其实真实故事的发展,永远都没有小说里面那么夸张和戏剧化。

    夫妻都不会因为一次争吵就分家,更不会转头有小三一号、备胎二号等着你,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以及一个温暖的被窝。

    一半先生后来从他老婆闺蜜那里把老婆哄了回来,认了错,加上闺蜜的劝说,第一次解决的很平静。

    他也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同样的他也认为对方也有问题,所以他做了妥协,因为他还爱她。

    生活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如果说一些区别的话,那就是一半先生偶尔也会留在公司加一会儿班了。

    而即便稍微晚些回家,他老婆也不会说什么,接下来也会有一天,她因为加班晚些回家。

    两个人就像是角力,虽然表面上逐渐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但其实还是在计较着对方晚回来的每一秒钟。

    但是在一半先生看来,至少关于加班回家晚这件事情,包括上一次爆发的冲突,是已经在解决了。

    那是在第二次爆发之前。

    “接下来,我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开始计较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她吃东西时点了我不喜欢吃的,出去玩的时候把我丢在一边自己跑去玩,逛街的时候只想去逛自己想去的店。很多事情在我眼里都变了样,但我依然每件事情都依着她,装作不在意陪着她。”

    一半先生说着,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吃掉了三分之二的松饼。

    我没有提醒他,但是我看着他吃掉下一口松饼的时候,觉得许愿当时说的那句话是对的——

    “他能来你这儿这么久,说不定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第二次争吵是因为一半先生的老婆临时有事出门,结果他亲手做的晚餐一口都没吃。一半先生于是自己每道菜都吃完了一半,剩下一半留在桌上。在她回来后两个人又大吵了一架,之后一半先生留在客厅睡了一晚。

    第三次争吵是因为一半先生的老婆因为临时工作周末加班,一半先生订好的电影没法去看,一半先生就生气得从扯过来她的包,吼她你人去,留下一半的包给我,陪我去看电影。结果老婆吵完红着眼睛跑出门去公司。

    第四次,第五次……接下来的一年里,争吵越来越多,一半先生变得格外敏感,似乎一点点事情都容易撩拨起他紧绷的神经,让他大发雷霆。

    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可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他只告诉自己,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不肯付出一点点呢?

    病态的占有欲,就是病了。

    半年前,一半先生的老婆提出了离婚,带着家里一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一半先生的家。

    屋子里面其实乍一看没有少什么,桌子、椅子、柜子、电视、书架、床,一个一个都还在。只不过打开柜门,拉开抽屉,打开门,躺上床,所有的地方都多出了一半的空缺。

    一半先生站在看上去完整无缺的客厅里,束手无策的感觉像是面对一个没有切口的包装袋,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他最需要的那样东西。

    从那天起,一半先生染上了“一半”的病。

    他害怕失去,他认为所有的东西,只要留下一半,至少就意味着拥有。

    吃东西他会留下一半打包回家放进冰箱,这样在他想吃的时候还可以找得到。

    视频节目他会只看一半,剩下一半他存下来,这样在自己想回顾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翻看。

    家中的物品全部都只摆在一半的位置,留出来一半的空白,觉得这样随时需要放东西时就可以填满。

    就连工作的时候,加班也会留一半的工作到明天,因为他会怕做完了第二天就没有事情可以做。

    他的心里像是凹进去了一个涡,他不断的留下一半的事物,就像当初为了爱人留出一半的时间,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白。

    07.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别扭。

    就是那种,我觉得这个是错的,但是它错得很拧巴的感觉。

    “嗯……你确实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想了想,最后开口说道。

    外面的雨水慢慢停了,但天还是阴阴的,屋里的灯光反射在玻璃上有一种生病的白。

    “但我不是医生,我只能,嗯,听一听,然后说说我的看法。”看他没接话,我只好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太在意‘另一半’了。”

    一半先生抬起头,有些疑惑,“我只是觉得,留下来的,能让我有安全感。”

    “或许这个安全感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我摊手。

    “没用……对,我知道,其实没什么用……”他嘟囔着又低下头。

    他应该是我招待过最奇怪的客人了吧。我心里想着,但还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

    “我觉得,准确来说,你以为的这个安全感是你自己给的,但你真正需要的其实是别人给你的。用我朋友的话说就是:人是自己满足不了自己的,所以自以为满足自己的事情都是自欺欺人。”

    我伸手轻轻敲了敲落地窗的玻璃,“我听下来,你一直说的事情,有很多我都可以理解。包括人在很多时候都愿意把过错推给别人,我们看事情永远都是隔着一块玻璃,先看到的永远是自己,再是别人。”

    “我其实,知道自己是错的。但是,我想不到,我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一半先生眼神中有些迷茫,他似乎真的是第一次讲这些事情,连最后我的反应也没有料到。

    “也可能你并没有错,因为在你看来,你老婆确实没怎么在意你的付出。”我耸了耸肩,站起身,“你也确实很爱她,这个我能感觉到。因为爱一个人做的事情,哪里会是错事呢?”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想一想,你真正在意的,究竟是你为她付出的那一半时间,还是她给你的回应。又或者,两者都不是呢。”

    “我真正在意的……”他皱着眉,思索起来。

    “而且我有一点觉得挺不明白的是,结婚之后真的就这么累么?你们计较的或许太多了。在我看来啊,结完婚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坟墓,只不过就是从恋爱的儿戏变成了大人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责任什么的那一套说辞,才不是你们开始盯着对方互相付出多少的理由。”

    “更何况,占有一半时间什么的,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有问题啊。”

    我说着,伸手拿过他面前喝光的咖啡杯和吃光的盘子。

    “但你能说出来这些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今天,你不用打包回家了。”

    一半先生走的时候,天气还是阴阴的,一团一团乌云像变质的棉花糖一样压在楼顶上方。

    我依旧倚在门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我有一种预感,以后他可能就不会来了吧。或许会搬到别的地方,别的城市,或许有一天他会想明白这些事情,找到新的恋人或是追回旧爱人。

    但其实这些和我都没有关系。

    我走回店里,走到那面贴满信纸的墙前面,伸手撕下来他贴在上面写着两句歌词的信纸。

    他或许到最后都认为,他因为爱着爱人,所以承担了一半的责任,放她离开。这样的话,这一半留下来的愧疚感,也会一直伴着他,让他有些安全感吧。

    “为什么爱情就不能像吃甜品,认真的吃,觉得好吃就吃光,不好吃就丢掉咯……”

    我嘟囔着,觉得这两句歌词实在让我有些尴尬,于是拨开两张信纸,把这张纸贴在了最里面,这样就不会被轻易发现了。

    风铃声突然在背后响起,一阵混合着雨水味道的风冲进店里,感觉瞬间凉快起来。

    我转过身的时候心想:下一个客人,给我一个美好一点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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