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以为太阳朝升夕落周而复始,以为日子平平淡淡年复一年,来日方长,无奈光阴似朝露,转瞬即逝。
隆冬腊月的凌晨三点寒意彻骨,天还没亮,出殡的队伍就出发了。熬过那段黑暗,上山的时候,太阳出来了,车队沿着新修建的公路缓慢行驶,进了村子,徒步挨家挨户跪拜过去,一路都是鞭炮声,昔日的乡里乡亲都出来迎接,引魂幡在前面指引,公公又回到了他的村庄。
元旦前,接到公公病危的电话,我们匆匆从外地赶回老家。到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时,公公已经苏醒了,呼吸机都已经摘除,面色红润,意识清醒,扭头和婆婆说着话,看到我进来还笑眯眯地和我打招呼,不像是经历了抢救的病人,接着下午就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我们都松了口气,趁着元旦假期在医院里陪护了几天。县城中心医院的条件还不错,病房里24小时开着空调,一点都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还有带防护设施的卫生间和淋浴;食堂供应饭菜,可以送到各个病房。进到普通病房,公公食欲还不错,能吃能喝,看似并无大碍,每日白天照例是挂点滴,因为不能随意活动,公公便有些心急,时不时和婆婆斗斗嘴。
傍晚,女儿女婿忙完了公司的活都来医院探望,轮流陪护。公公坐在病床上便有一句没一句地交代着自己的后事,什么办事的时候儿子女婿侄子三个是一个顺序跪在一排,还坐起身来用瘦长的食指比划着三个位置。我们看他头脑这样清楚,就当玩笑话听着。
几天下来,住得不耐烦的公公嚷嚷着要出院回家。此时的老家,正值隆冬腊月最寒冷的季节,窗外飘着雪,傍晚的气温都降到零度以下。这个时候出院回家住,显然不适合生病的老人。在子女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公公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
思量着马上就春节了,眼看着我们都要放假回老家过年,公公急不可待地要出院回家,百般劝说无效,只好依了他。小姑特意换了一台新空调,又订购了氧气机,把家里收拾停当,接了公公到家里。当天晚上,小姑还是不放心,执意要陪护在公公旁,就着旁边的沙发睡了。半夜听见公公的咳嗽声,再摸手时已经没气了。
公公走了,走得没有一点牵挂。打开他早就准备好的寿衣时,发现他早就准备好了办事的钱。随后等我们赶回老家时,婆婆又拿出一个盒子,原来公公还准备了给孙子的钱,给重孙的钱。最后收拾遗物的时候,还找到了留给婆婆的生活费。这样一个从农村出来的,没有退休工资的农民平时是怎样省吃俭用攒下这样一大笔钱的啊。按婆婆的话说,公公是个马马虎虎的人,这样一个马马虎虎的人,走了还不忘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走得无牵无挂啊。
公公是个苦出身,曾做过村里的会计,在那个吃不饱饭饿得哭的年代,他硬是没有动用过村里的一分钱,是个当之无愧的党员。当年从农村搬家到县城,公公的头等大事就是找到当地的党组织,念念不忘交党费。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却能读《三国演义》、《水浒传》,书不离手,没事就翻几页,一个“忠”字常念在口中记在心里。遇到生活上的事,一句口头禅“不打紧”,生活哪里有事事如意呢,他的态度就是包容一切,原谅一切,即便是有人偷走他唯一的一条棉裤,也是呵呵一笑。
总归是叶落归根,公公的归途坦荡荡亮堂堂。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