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洪荒】第二十五章 大汇考

作者: 西西惟亚 | 来源:发表于2018-04-18 19:53 被阅读1190次

第二日清晨,东华便揣着凤九回了水沼泽。在学宫门口,正巧遇上同样赶回来考试的墨渊。两人聊了一会儿,遂一同入了学宫先各自回了厢房。

东华将凤九从衣袖中掏了出来,遂幻回了人形。凤九睡得正香,叫了好几回都不肯醒。东华虽觉得挺得意也挺满意,但今日是考试的日子,委实不能让她睡懒觉。于是他凑到了她的耳边,压低声音,

“你这么睡着不肯起,是还想再来一次?”

原本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凤九这下是彻底吓醒了。趴在榻上,她揉着自己的腰很是哀怨。昨夜就已经够她受的了,东华这是要折腾死她吗?挣扎着坐了起来,凤九无比惆怅。全身跟散了架似的,理算学和文事斋的那几科还好说,但今日的武备项剑术考试可如何是好!惆怅复又一叹,东华挑在昨夜折腾她,定是故意的!这下可好,这次的汇考定是逃不了各科垫底的悲惨命运了。想到这处,她委实想念那个罩了她十几年最后不辞而别的少绾。

“先醒醒神,第一科是理算学。你这么迷糊,怎能算清楚!”

凤九垂着头,觉得自己就算是清醒着,怕也是算不清楚那些个考题的。

梳洗完毕后,东华便拉着她堂而皇之地出了厢房。他们今日起得甚早,出门也早,自然就还未来得及吃早膳。现在离考试还有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勉强够胡乱吃点东西。于是东华便牵着她一路往膳堂去。途径之处,惹得公子小姐驻足观看。凤九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脱却被东华死死扣着。

“你我都做了夫妻,怕什么!”

凤九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可是在水沼泽,又不是衔阳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竖着耳朵听。

“哟,这恩爱秀得,简直叫人没眼看啊!”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凤九闭上了眼,哀叹自己的霉运。

“没人叫你看。”

“这是……抱得美人归了?”

看着折颜朝东华挤眉弄眼抛砖引玉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样,凤九想干脆一头撞死得了。只叹东华紫府少阳君不愧为四海八荒第一厚脸皮。他勾了嘴角,正儿八经很是得体地提醒折颜,

“准备好礼份子钱。”

说罢,东华便拉着她入了膳堂。

匆匆就着小菜喝了点粥,他们便一同赶去了理算学的学舍。

晨起第一科是理算学,汇考第一科也是理算学。这不太顺利的一天便从这不招人待见的理算学开始了。看着这天书一般的卷子,凤九惆怅万分。抬头望了望周围,皆是在埋头苦算的。父神嫡子向来严谨,每一题都抬着手认真地算。再看看东华,心不在焉地拿着笔在试卷上勾勾画画,偶尔抬了手掐算了几下便又放了回去用起了心算。颓然低头,却见自己的考卷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字——笨,顷刻却又消失不见。凤九猛地望向紫衣尊神的方位,果真见了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撅起嘴,凤九心有不甘地在试卷上毫无根据地奋笔疾书,很快就把天书给填满了。正当要放下手头的笔时,试卷的空白处又出现了一行字。

“零分。当真?”

若不是在这学舍里,凤九还真有冲动直接将笔杆子扔到东华的头上。就算是学霸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呐!随后更欺负人的一幕接踵而至,她好不容易涂满的考卷一瞬间便成了空白。然后那干干净净的考卷上又浮了三个字——好好考。凤九望了一回房梁,欲哭无泪。好好算如何,胡乱算又如何,左右都是个零分,她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再一低头时,便见了上头又凭空多了一句话,

“做对一道有奖励。”

凤九睨了他一眼,没好气。东华的奖励,不要也罢!于是她提了笔继续乱写一通。写到一半,眼前又出现了一句话。

“不怕丢人?”

凤九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考零分怎么了,她才三万多岁,若是像东华那样再多活个十几万年,她才不会考零分!于是她大笔一挥,在那句话的下头落了一个大字——滚。

紫衣尊神遂起了身,引得正低头答题的众神皆抬了头。只见他把卷子往师傅讲座上一放,便悠哉悠哉地出了学舍。目送那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凤九傻了。东华也忒听话了吧!复又一想,走了也好,终于落得个清静可以让她奋笔疾书了。低下头,正欲奋发图强之时,凤九彻底傻了。东华好歹也该帮她把那个大写的“滚”字抹了再走,这下可叫她拿那个格外醒目的“滚”字如何是好!凤九哭丧着脸,只得把那个“滚”字给涂了黑。只希望师傅看在她赶回来考试的份上,别再扣什么卷面清洁分,叫她连个零分都保不住。

垂头丧气了一个时辰,终于熬过了理算学的考试,凤九出了学舍便往南斋去。路过莲池,便见了东华躺在树杈上晒着太阳打瞌睡。一本佛经掩面,长长的银发从树枝上垂了下来,随着微风轻轻荡着。凤九叹了口气,决定不叫醒他。反正他答卷答得飞快,就算考试迟到估计也能提前交卷。转身刚要抬脚往前走,却不知为何向后连着几个踉跄直接撞到了树上。好死不死,撞的还就是东华躺着的那颗。头顶飘下了片片落叶一并伴着凉凉的声音,凤九愤恨地跺了跺脚,觉得东华定是故意的!

“没想到你这么体贴,还特意来叫醒本君。免得本君睡过了头,误了考试。”

凤九嘴角抽了好几抽,心道东华的脸皮简直叫她身后的这颗树都自惭形愧!

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立在了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形投下的影子拢着她。东华将日头挡了个严实,叫凤九突然觉得天色有些暗。一只大手撑在了她耳边的树冠上,他身子一侧,便就叫凤九无路可逃。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脸上的红晕也多得有些过了头。凤九咽了口口水,盘算着若是东华就这么亲下来,她是该被动些受了呢,还是主动点受了。温暖的呼吸喷在脸上,叫她觉得有些痒。东华靠得很近,近在咫尺,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湿热的吐息掺着白檀香从她的睫毛掠过,滑向耳廓。

“这四海八荒,敢叫本君滚的,你是第一个。”

凤九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

“你是本君未过门的媳妇,如此这般伤了君上的心,是不是该罚?”

凤九干笑了几声,更心虚了,“我给你做顿饭好不好?”

“伤了本君的心,一顿饭就想免了罚?”

东华的声音压得很低,叫凤九不自觉地将身子贴在身后的树上贴得更紧了些。难道东华当真生气了?忐忑地琢磨了一下,凤九觉得这倒是也有可能,毕竟东华在某些方面的确心眼挺小。想着到底是自己怒火攻心失了言才惹怒了东华,眼下自然得顺着他的意思哄哄他。于是凤九极尽讨好之意的同时,小心翼翼地问他,

“那我给你多做几顿?”

紫衣尊神沉了一大口气,微微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挑眉勾了嘴角,“若是用这个法子来补偿本君的话,你得做个八万年的点心十万年的饭才够吧!”

凤九大惊,东华也忒心黑了!不就是一个“滚”字,竟要叫她炒菜做饭十万年!正当凤九不耻东华厚颜无耻拿这么桩小事来敲诈她的劳动力时,不远处传来戏谑的声音。

“哎呀,没眼看啊!没眼看!”

凤九把脸埋进了掌心。心道这真是丢脸啊!丢脸!

东华望向不远处款款而来的折颜,沉了口气站直了身子。一同来的,还有墨渊。只见他装模作样干咳了几声,遂还挪开目光作了一副不好意思的形容来。浓眉挑了挑,紫衣尊神稍微提了提精神,准备迎战。

“东华,这好歹也是学宫,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大庭广众下谈情说爱,也不怕叫人笑话!”

开口的依旧是折颜,调侃之意人尽皆知。

“若是有人看不下去,尽管向本君学习,这样便就不必眼睁睁看着泛出一肚子的酸来。”

单身的折颜一时语塞。

“毕竟是学宫,言行还是要注意些。”

神族的典范,学宫的首席模范学生,最近翘了一个多月课的墨渊上神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

东华点了点头,作领悟状,“或许本君也可以像墨渊上神一样,寻个没人的地方去做这些事。”他直接无视了折颜的错愕,继续有恃无恐,“可本君娶妻堂堂正正,一言一行坦坦荡荡。不过是同夫人说句话罢了,却又为何要偷偷摸摸?”

凤九再一次感叹东华的厚脸皮。他们还没成亲呢,他就一口一个夫人的,叫她都没耳听。幸好,此时八卦好事的折颜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到了墨渊身上。只见他望向墨渊,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心,

“墨渊,你这可就不够朋友了。连东华都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

父神嫡子看着紫衣尊神,抽了抽嘴角。紫衣尊神看着父神嫡子,浓眉一挑。颇有点你不仁在先,便休怪我无义的意味。

“墨渊,你到底同那小凤凰进行到哪一步了?”

墨渊瞥了他一眼,凉声道:“进度同东华一样。”

折颜哦了一声,遂又看向东华,“你进行到哪一步了?”

“怎么,你很关心?”

方才还欲撞死的凤九缓了口气,东华终于良心发现晓得给她留点颜面了。

折颜干笑了几声打哈哈,“你们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关心是应该的……应该的……”

东华嗯了一声,遂很是语重心长,“就剩你了,往后可要勤勉自励,好自为之。”

他拍了拍折颜的肩膀,拉着凤九便走了。墨渊拍了拍他另外一侧的肩膀,遂也走了。碧阴莲池前,独留水沼泽唯一的凤凰在原地一阵凌乱。惆怅一叹,折颜有些后悔。今早出门时该给自己算上一卦才是。甩了甩衣袖,他颓颓然朝北斋而去。

东华将凤九送到南斋,也没多说什么,只半开玩笑般地叫她莫再吞个仙鹤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凤九也有些惆怅。东华定是觉得她考零分丢了他的脸才叫她好好考。方才在考理算学的时候她还同她耍小性子,偏就乱答一气,实在是有些不懂事。幸好接下来的兵法学凤九修得还算不错,虽不及学长们高深,但要及格总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东华的武备五项是免修的,自然不晓得其实她在武备学方面还不算太丢人。想到这处,凤九决定接下来的这科定要好好发挥发挥,叫东华瞧瞧她的厉害。

没有东华的干扰静下心来用心考,凤九这才觉得自己有了那么点好学生的模样。认真起来,时间过得也便飞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耗尽了一个时辰的考试时间。许是答得太仔细,凤九未来得及答完所有题。看着最后空着的几处,她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能答完,成绩该是不会差吧!无论如何,这门兵法学她很认真地考了。能考几分便是几分。她自我安慰了一番,依旧觉得该不会太差才是。

出了学舍,便见东华在兵法学的院子里等她。凤九觉得东华实在是聪明,她都来不及考而东华回回都嫌时间太充裕。

少阳君免修武备五项,便也鲜少来这南斋,今日连着来了两回,自然叫公子少爷们觉得稀罕。于是,午膳时间还未过,这个消息便已传得人尽皆知。近日被打击习惯了的小姐们似乎也不及从前那么伤心了,只个个唉声叹气,也闻不到抽泣哭啼声。

东华领着凤九去吃饭,吃完饭又领着她一路散步去了西斋。凤九下午第一科是书学,而东华则是画学。虽是在不同学舍,但都属西斋底下。可之后东华的乐学也是在西斋,凤九的剑术却在南斋。不知道东华会不会也提前收了考来送她一送。想到这处,凤九觉得最近自己委实有些太过依赖东华,这并不是桩好事。她叹了叹,替他们的未来感到担忧。

“平日里上课不认真,到了考试时知道唉声叹气了?”

凤九睨了他一眼,觉得这句话爷爷或者墨渊上神说还差不多。东华他自己都是上课睡觉的主,竟也好意思来数落她。复又一阵惆怅,上课睡觉都能考第一,叫她连个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遇上东华这样的学霸,还真是叫人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一个时辰后,凤九出了书学院的学舍。左顾右盼,却并未寻到那紫色的身影。莫名有些失落,凤九垂着肩膀便出了院子。正欲朝南斋去,却见东华从乐学院出来。

“你不是考画学嘛,怎从这处出来?”

“一幅丹青罢了,能用多少时间!”紫衣尊神不以为然。

“所以你就顺便把乐学也提前考了?”

东华嗯了一声。

“后头也没什么事,你陪本君去碧海边散散步。”

凤九一愣。东华考完了,她还没考完呢!

“我后头还要考剑术,你忘了?”

紫衣尊神回了身去拉她,“左右你今日身子不方便,也考不出个什么出息来。去了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去也罢!”

凤九一怔。东华这是怂恿她罢考?虽然从小跟着姑姑后头干过挺多混账事,但她还从未干过罢考这么混账的混账事。如今真要这么干,叫她很是忐忑。

“不好吧……若是不去,师傅是要怪罪的。以后日子就更难过了……”

浓眉一摒,东华沉了沉,“他经常为难你?”

凤九赶忙摇了头。虽然师傅的确严厉,可她也晓得是为了她好。

“看来本君得寻个机会与那剑术师傅好好切磋一下才行。”

“别,他对每个人都严厉。”

凤九赶紧拽了他的衣袖,有些慌。听折颜说这位师傅是父神好不容易才挽留下来的,若是再被东华打跑了,一是不好向父神交代,再者她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当真?”东华认真地问她。

“当真!”凤九连连点头。

紫衣尊神的脸色终是缓了下来。她赶紧抱着他的胳膊,同他好声好气地说话。虽然她的确浑身酸痛,定会影响发挥,但这考试还是得去。可说了半天,东华都不点头,一路拉着她朝学宫门外走。凤九欲哭无泪,又犟不过他,只得被他连拉带拽地一路去了碧海边。

上一回来这里,东华替他挡了天雷。如今再来此处,便就叫凤九徒增了些伤感。眼下已是深秋,海边瑟瑟凉意,浪涛卷着砂石,竟生生起了阵凄凉之感。回想那一日的情形,凤九依旧心有余悸。东华定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是以那一日他才会待她与以往不同。他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凤九不敢去多想。他闭关的这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很多。对于眼下发生的这些个事情,也有了自己的猜想。这个猜想叫她感到害怕,让她感到不安。若事情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凤九还真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

“你有心事?”

东华收了步子突然转身,凤九跟在他身后一个没留神便撞到了他的胸膛上。抬头对上那双眸子,恍若回到了他们在俊疾山上初遇的时候。

……

“你是何人?”

“东华帝君。”

……

“你还想这样看着我多久?”

凤九望着他,无法挪开目光。那一日,东华便就问了她这么一句。

见她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紫衣尊神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

“你若再这么看着本君,明日你都考不了剑术!”

凤九一个激灵,方才醒了神。东华的意思是今晚又要来欺负她?脸烫到了耳根子,凤九很是不好意思。这儿可是水沼泽,厢房隔音也不好,若当真要干那事……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腰,凤九有些惆怅。她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东华的花样实在太多,叫她配合起来有些累。想不到无欲无求的东华帝君落了红尘竟能如此放得开,委实叫她大开眼界。

“还疼?”紫衣尊神抬了手扶了扶她的腰。

凤九委屈地点了点头,想着这样一来东华总不好意再来折腾她。只可惜,她又一次低估了他的脸皮。

“本君听闻有一种治疗方法,叫做以毒攻毒。”

凤九愣住了,遂觉得头皮一阵麻,连天灵盖都有些痒。她攥紧拳头捶了他一拳,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不理他。东华这样没脸没皮地调戏她,简直是恬不知耻。遂又想起凡间的那两年光景,凤九释然一笑。若不是那三生石的事情,东华便就是这样的吧!想到这处,凤九喟然长叹。

“叹什么气!”

凤九摇了摇头,“想到今日竟然罢考,觉得自己出息了。”

东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掩不住的笑意,“罢了,不逗你了。你的剑术考试已经调到了明日最后一科之后。”

“你干的?”凤九睨了他一眼。

紫衣尊神嗯了一声,“好不容易有一科还算拿得上台面,怎能考砸了!”

撅了撅嘴,凤九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哪有……其实武备五项我都还习得不错。”

“本君看你说话都没甚底气!”东华极尽调侃之意。

小脸倔强地仰了起来,却正对上紫衣尊神注视的目光。突然,她就很想抱一抱他。以前在太晨宫,她从不敢这样做。如今在这处,倒是可以顺理成章了。于是她上前一步揽住了他的腰。听着东华的心跳声,凤九觉着很安心。且容她再过一阵子这样的日子罢……

“你这么主动,倒是难得!”

凤九又紧了紧手臂,“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想抱便抱!”

“本君倒是无甚所谓,你想抱,给你抱便是了!”紫衣尊神弯了眉眼,“只不过……在大庭广众下这样抱着本君,你倒不怕丢人了?”

“怕什么,我们都做了夫妻!”

“白日里你可是一副想死的模样!”

“反正这处也就我们两个!”

东华咳了一咳。一丝不祥划过心头,凤九抬头往四处一瞧,她傻了眼。不远处立着好些个小姐,此时咬手帕的咬手帕,啃手指的啃手指。有泪眼汪汪的,也有咬牙切齿的。

“忘了同你说了,今年形体学不参与汇考。”

凤九的脸红透了,觉得东华定又是故意捉弄她,叫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你该推开我才是!”

“你主动投怀送抱,本君为何要推开?”东华低头靠近她,压低了些声音,“这处人太多,我们走远些。本君让你抱个够。”

瞪了他一眼,凤九气地直磨牙。

“海边风是挺大,别着凉。”

紫衣尊神遂褪下了紫袍披在了她的肩上。阵阵东华的气味裹挟着暖意,叫凤九稍微消了消气。一个指诀,他们便消失在了碧海边。徒留一众伤了心的小姐们在瑟瑟秋风中荡着不着边际的情殇。

这一夜,东华果真没有来寻她。凤九躺在床榻上竟也有些难以入眠。白日里东华带着她跃过碧海在另一边的浅滩上散步看日落,与她一同迎接漫天星辰。夜幕落下之时,东华将她禁锢在怀中,烙下一个深且绵长的吻。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浪漫,也未敢想竟还能留下这般美好的记忆。想到这处,凤九拉起云被躲在里头傻笑了很久。好梦接踵而至,叫她沉在这幸福中无法自拔。

第二日晨起,凤九顿觉精神抖擞。虽身子骨还是有些僵硬酸痛,但比起昨日来实在是要好上太多。对于今日的剑术考核,凤九相当期待。在九层迷障中,东华统共教了她两套剑术。回了水沼泽后,她也有私底下偷偷练过多次。东华曾说过,她过考核应没甚问题,凤九觉得东华该是低估了她。在青丘时,她的剑术便已是同龄人里头数一数二的。如今在水沼泽的这十几年,虽然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但她在剑术上却是突飞猛进。现在又承了东华的两套剑法,凤九觉得自己今日定能打个翻身仗,叫一众等着看她笑话的公子小姐全都大跌眼镜。心情愉悦,考起试来便也就得心应手。前头的几科都还算是顺利,凤九自我感觉良好。即便东华泼了她几盆冷水,也浇灭不了她昂扬的斗志。她的武备学考试时间是东华替她换的,也不知他用的是个什么法子才让向来以难说话出了名的剑术师傅松了口。

凤九从营战学的学舍直接去了武备场。果不其然,东华已经坐在场边悠闲地喝起了茶。剑术师傅立在场上,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此情此景,引得过路学子驻足观看。不多时,场边便围满了看热闹的,连晚膳都不顾上了。本不过是场补考罢了,没想到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原本不紧张的凤九已是手心都冒了汗。虽然很想在东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众目睽睽之下,若稍有失误,定要落了笑柄,叫阖学宫的神仙笑话她一整年。想到这处,凤九更紧张了,连腿都连带着有些软。

师傅招呼她赶紧上场,凤九不敢耽搁。想着毕竟是占了师傅的休息时间来进行这场补考,实在不好意思继续这样拖拖拉拉的。祭出陶铸剑,凤九便迎了上去。兵器相交的声音瞬间将观众的注意力牢牢吸引。水沼泽神宫年纪最小的一个学子,还是个姑娘,凤九自来到此处便在各个方面都技不如人。唯独这门剑术,虽还是学宫里头垫底的那个,但委实不能算差。与她一同上剑术课的,除了瑶光外,也只有她一个姑娘。平日里,与她切磋的皆是男子,偶尔少绾也会带一带她教上几招实用的用以防身。这么十几个春秋过来,便叫她的功力又长进了不少。今日,她与剑术师傅对战武备场,竟也没落得太大的下风。诚然师傅是按照她的底子手下留了不晓得多少情面,但今日这一考,师傅却比往日来得更严厉。

昨日上午将要收考之时,少阳君过来通知他凤九今日不来考,要换到明日。师傅在接手这门剑术课前便就听闻前几任皆是被这位学生打跑的,虽那时他已是免修了武备学的所有课程,但师傅对他依旧存了不少偏见。即便这少阳君是尊神阶品,可在水沼泽便是学子。学子就该有学子的样子,要懂得尊师重道的道理。怎可这样不守礼法规矩,辱没神族的传统美德。于是昨日少阳君来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师傅便没有给他留情面,当众拒之,毫不犹豫。照理说,大庭广众下被驳了面子,这件事情便就该作罢了。那今日又何来的这场补考?可叹少阳君委实不能被归为正常的神族之人。他提着师傅一个指诀便将他拎到了武备场中央,只撂下一句话。

“不同意?可以!打赢本君。”

众神皆知这场对决毫无悬念,却也乐得围着看了场热闹。东华紫府少阳君想要打架时,向来不拖沓。一贯秉承速战速决的原则,尤其当他还赶时间的时候。于是,十招之内师傅便就败了,败得彻头彻尾。周围一片寂静。这场架实在是有些短,师傅输得也挺惨,叫围观的受了几万年打压的学子们很是解气。但想到日后还得在这学舍里头混,他们便也只得生生压下内心的澎湃,默不作声地统统散了去。

“明日下午最后一科考完,凤九来考剑术。就这么定下了。”

说完,紫衣尊神便衣袂飘飘转身往兵法学的院子去。

当众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师傅颓然哀叹。若不是念及父神的面子,他还真想立刻辞官隐居从此不再踏入这处半步。遂又想了想手下的那些学生们,师傅终是勉勉强强地咽下了这口气。于是,今日考凤九,他出招时便就故意加了些难度。不曾想,才两个来月的时间,小丫头已是长进不少。此刻接招毫不费力,挥出的剑气也较之往日更凌厉。余光瞥见坐在场边悠闲喝茶的少阳君,师傅觉得他定是给这丫头开过小灶了。于是他便就再加了些难度,想看看这丫头到底长进到了什么程度。

半刻钟的考核,生生打了半个时辰。当陶铸剑脱手飞出去之时,凤九已是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衫。虽有些狼狈,但凤九面上却带着得意的笑。她弯了身子,双手作揖朝着师傅一拜。

“多谢师傅今日的提点,凤九受教了!”

这一谢,师傅觉得委实受得有些良心不安。他本是想要为难她一下,好出一出昨日的那口恶气。不料这丫头还真挺长进!师傅愧疚的同时也颇感欣慰。凤九自来了他手下学艺,就一直是勤恳刻苦。虽是女子,却也有男儿的韧性。这几年,她的长进师傅也看在眼里。撇开昨日之事,师傅对她其实没有半点偏见。收了剑,他走到了她的跟前,颇为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遂公布了她的成绩。

“优等。”

凤九笑得更灿烂了。她望向场边的东华挑了挑柳眉,似是在炫耀。落在远处的陶铸剑回到了紫衣尊神的手上,他握着剑柄,朝着她的方位递了过去。凤九提着裙子跑去了他的身边,接过了姑姑传给她的佩剑。看得出,她此刻心情相当不错。

“东华,我方才打得怎么样?”

显然,凤九想得到东华的夸赞。但她委实高兴过了头,忘了东华紫府少阳君的那张嘴里头是吐不出什么金镶玉来的。

“连师傅都打不过,还想让本君夸你?”

凤九瘪了瘪嘴,满腔的热忱期待瞬间泄了一地。心道那可是师傅,怎能打得过!更何况她才三万多岁,又岂能打过一个十几万岁的老神仙!东华不愿夸她也就罢了,竟连句鼓励的话都吝啬,实在是叫人扫兴。心里的不悦摆在了面上,东华看了有些诧异。

“这样就叫你不开心了?”

两人闹别扭的场面让围观的几个小姐看了很是舒畅。

凤九低着头没有搭话。剑术考了个优等,本来是件挺开心的事情,却生生叫东华给坏了大好的心情,的确叫她开心不起来。

本已准备转身离开的紫衣尊神收了步子。

“本君若是说你打得好,便能让你开心?”

凤九觉得东华有时真的是挺没眼见的。本是件开心事,非得败坏人家的兴致。眼下即便他补上一句好来,也不能叫她开心。于是凤九索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了这便是东华,她也该习惯了才是。

“那便是了。既然说你打得好也不能让你开心,本君又何必说这违心的话。”

凤九咬着牙还是没忍住,“夸赞别人是一种美德。”

“这种违心背道的美德,不要也罢!”

凤九气地直跺脚,她说不过东华,又打不过东华,这口气只得拼了命地往肚子里咽才能让她压下以卵击石的冲动。

“不过你这些日倒是长进不少。日后需得继续努力。往后本君不在身边的日子,你得能自己保护自己才行,否则本君怎会安心。”

咽气咽到一半的凤九愣了一下,遂半口气呛在了胸口。她猛咳了好几下,觉得眼眶有些酸胀。虽然东华嘴里没一句好听话,却是在为她考虑。他要她变强大,这样他才不会分心来保护她。算了算年份,确实离天下大乱战火重燃不远矣。东华定是想到了后头可能发生的战局才会叫她勿骄傲自满。凤九觉得有时候自己实在是太肤浅了些,光看到了表象,看不透实质。她如此了解东华,照理说该能想到他话语里头更深一层的意思才是。可眼下她不但不感激他,还耍性子闹脾气,委实太不懂事了些。低着头,凤九惭愧难当,说话也没了底气。

“东华,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小孩子气了些。”

紫衣尊神挑了挑眉,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这句话,“你本就还是个孩子。”

顿了一顿,他忽然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于是他靠近了一步,语气轻柔了几分。

“你才多大的年纪,想同本君耍小脾的时候便耍,想与本君使小性子的时候便使。无论如何,本君都会让着你。”

泪水突然便决了堤,叫凤九自己都有些吃惊。

东华皱着眉头,抬手去拭,可她的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总也擦不完。

“又要本君说好听话哄你?”

凤九破涕为笑,自己也抬手抹了抹脸。“方才那句就够好听的了。你平日里若也能这般嘴甜,人缘也不至于这么差!”

“人缘这个东西,也是求得个精益求精,泛滥成灾委实叫人身心疲乏。”

凤九点点头,觉得东华说得挺有道理。

勾起嘴角,紫衣尊神脱下外袍将她裹了个严实。

“方才出了这么多汗,别着凉!”

说完他便转身往外走,没走出几步就朝后伸出了手。凤九赶紧跑过去牵着他的衣袖,却是被他手腕一转牢牢握在了手中。东华的掌心布着薄茧,温暖又厚实。凤九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一路甜甜地笑着。

武备场的院落内,刚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小姐们彻底绝望。就方才这番场景,她们委实是没戏了。输给了个三万多岁还无甚身世背景的小丫头,实在叫她们恼火。可谁叫她是少阳君看上的!她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着为难她。只盼着能得个什么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暗算她一下,也好出一出这口恶气。想到这处,小姐们突然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遂都宽了心,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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