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沙缘

南京的天从不缺少光明，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耀眼的灯光刺痛着人眼睛。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时钟都显得没有存在的价值，快节奏的生活让人完全停不下来。

沐沙缘

街角卖艺的老人咿呀呀的拉着他的二胡，照亮了整个城市的灯光。却照不亮这个老人身后的黑影。二胡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道不清的家常里短，与其说来话长，倒不如不问也罢。

过往的行人显得十分匆忙，老人依旧忘我的拉着二胡，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显得格外孤独和突兀，老人恍惚听见背后有人。但是他却没有转身，嘴角微微一笑，将额头稍稍压低了些，长发瞬间盖出了他的脸。这下子谁都不认识他了，其实在这个城市里根本没有人认识他。

两年前的南京，还是三十多度的高温呢，那个晚上有着明亮的月亮，尽管被雾霾所遮掩，却还是挡不住它纯洁的光华。如今回首再看，今天晚上的月亮也是格外的大，格外的圆，像极了两年前的月亮，老人心里明白，回首这数年的蹉跎，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沐沙缘

月光顺着老人的裤脚一步一步的爬到了老人的头上，照亮着他的白发，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发丝已经凝结在了一起，时不时还有苍蝇飞舞的嗡嗡声传来，浑身破洞的衣服也很久没有洗过了，乱糟糟的使人一看到就觉得厌烦。远处处传来两个女孩子唧唧喳喳的交谈，虽然是极力的压低了喉咙，依旧有一句半句声音大了些。

“你看前面那不死的这么老了还在街上，早晚有一天死在在街上没人管！”一个穿着打扮的十分妖艳的女孩子小声说道，她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没想到却是格外的刻薄。“小双，你别瞎说，说不定这个老人是一个流浪者呢，家里面有万贯家财，却来街上卖艺寻求开心也说不定啊。”另一个女孩穿着比较沉稳，大概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姐，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这种桥段怎么会出现在现实生活。”小双似乎不太相信这种不羁的言论，仍然极力的和那个比较年纪大的女孩子讨论。“姐姐不是骗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种在街头卖艺的老人见惯了世间的悲欢离合，见多识广，我们拿什么去瞧不起人家？”小双冷笑道“他也配？咱们年轻就是资本，像这种年纪大的老家伙就是该死，活着浪费国家资源。”那个姐姐悄悄的扭头的看了一眼老人，应该是想探查清楚老人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见到老人并没有任何表示，原来这个糟老头子是个聋子呀，于是她一改先前的端庄，“像这种年纪大又大，残疾的人就不应该活在世上，小双你还是说的对，像咱们这对青春美少女，青春就是资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小双很厌烦姐姐的这种虚伪，“咱们赶紧走吧，这种老头子多看一眼就觉得辣眼睛，他们还在人民公社KTV等着我们呢……”姐姐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作何表示。从老人面前走过的时候，小双和姐姐皱了皱眉头，嫌弃的看了老人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吐了一口唾沫。用手轻轻的捂住他们的鼻孔，他们都不敢太用力，因为像这种充满了玻尿酸的鼻子一旦用力的话就有可能变形……

“呸，臭死人了！”小双压低了嗓音细声说着，声音传到老头子的耳朵里，但老头子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任何表示。抬起头看了看她们远去的背影，老人轻轻摇了摇头，当年他也年轻过。

老人是从西部过来的，每经过一个城市，必定会找一个偏僻的角落拉二胡，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破旧的瓦罐，他的每一次演奏必定都会是他享受的一次过程。不知道流浪了多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连自己叫什么都已经记不清。老人有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必定会从瓦罐里抓一把泥沙放在这个城市。曾经有人问老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这样的事，老人含糊的说不清楚。只是拿着自己身上的一张老旧照片激动的给别人看，这样别人怎么可能会明白照片里的故事，解释的太多还是没人明白，老人也就不再继续解释了，别人不明白又能怎样？只要自己记得曾经许诺过这样一个承诺:带她走遍天涯海角，知道生命的尽头，他们也要在一起。

夜深人静，老人总会想起和妻子在一起的故事，那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了。原来老人曾经有一个妻子，三十几年前患病去世了，记忆中她躺在病床上，嘴里嘟囔着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就永远的离开了。老人看着妻子的身体渐渐冰冷，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他们许下的诺言，她想说什么，其实他一直知道……妻子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哪一刻他哭的像个孩子……第二天，老人一夜白了头，他料理了妻子的葬礼，在陌生的城市格外让人心凉，葬礼没有一个熟人认识他。

一周之后，老人带着一个装满了骨灰的瓦罐离开了那个城市，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救许多人在各地都见过这样一个老人，有人好奇他的瓦罐为什么不是乞讨，也有人对他抛出嫌弃和厌恶的眼神。见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夜已经深了，淅淅沥沥的雨滴开始冲刷这个污浊的城市。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带上了他自己的二胡，从瓦罐里抓住一把黑糊糊的东西，随意的撒在了老人刚才停留的地方。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前方走去。前方的路灯忽暗忽明，这样的日子老人还能坚持多久，也许终点是死亡，对老人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至少，答应过她的，他从未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