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香的喝辣的”只是穷人的臆想
最近重读红楼，时不时会读出些别样的想法。
栊翠庵刘姥姥喝茶那一节，妙玉拿出最高档的茶具、用陈年的雨水烧开后泡上名贵的老君眉，刘姥姥喝了，嫌茶味太淡。
我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人们口中常说的一句形容富贵生活的俗语——“吃香的喝辣的”。
老实说，这句俗语，不知听过也说过多少遍。有时朋友之间互相开玩笑，一方也会霸气地一把揽过另一方的肩，说一声：走，跟我吃香的喝辣的去！
然而，“吃香的喝辣的”这一语真正的意思，我倒是在刘姥姥的一声“茶味太淡”中才第一次悟出了它的真意。
有一种解释，“说吃香的喝辣的”中，香，指的是肉；辣，指的是酒。所以吃香喝辣，就是吃肉喝酒。
确实，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吃肉，喝酒，都是蛮奢侈的行为。《水浒传》里，梁山好汉的人生理想和至高享受，也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但是我总觉得，把香和辣落到了实处，也就少了其中的深味了。
我以为，香和辣，对于穷苦百姓来说，是他们在穷苦生活中，生出的对富贵生活的朴素热望。香和辣，都是浓郁的，充盈的，与他们寡淡的、枯寂的现实人生正好背道而驰。在穷人物质极度贫乏的生活底色上，香和辣，该是怎样的浓墨重彩的美好存在呀！
不是有个笑话说吗，一个乞丐想象皇帝的生活，觉得他肯定是能吃到很多大肉包，想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随便扔。在穷苦人眼里，富足的生活，落实在饮食上，无非就是浓烈的滋味充足的分量。妙玉那番细微处的精妙与讲究，在刘姥姥眼里全是白费。给刘姥姥喝茶，当用大海碗，把茶煮的酽酽浓浓的，那才是解渴的好味道。
二、真的富有阶层怎么生活？
没有真正富有过的人，大概都是很难想像富贵阶层的生活的。下层人民以为好的生活，必然和他们的生活相反，茶是浓的好，食物，是香的、辣的，那种浓烈堆砌的味道就是好的。
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经济最早发达起来的沿海城市，尤其是广东老板，最早的集体形象，基本都是一个砖头大的大哥大，一挂可以拴狗的金项链，一眼可知的有钱，也一眼可知的暴发。那是人们刚刚开始享受物质富裕时候最早的消费方式。而如今真的富有阶层，所穿所用反而都追求低调的奢华，基本上，满身blingbling的和可以展示logo的，不是刚发迹，就是充门面。
所以穷人哪里想象得到，真的有钱人，吃的哪里会是讲究香和辣呢。
又想到一个笑话，有个地主吃大肉吃到反胃，觉得吃肉简直是人间大刑罚，于是拿它来惩罚那些犯了过错的长工。那些终日辛劳难得一场肉味的长工，大概都要在心里狂呼：让惩罚来得更猛烈些吧！
红楼梦里，一碗茄鲞，让刘姥姥吃得完全吃不出茄子味道，却美味到不知所以然。然而这茄子经了多少道程序、配了多少食物的精华才得。宝玉挨打后，心心念念想吃的也只是一碗莲叶羹，食材简单得很，工序却繁复得紧，那一点子莲叶清香，若是像肉一样浓香，便又落到了俗处。
贾母喜欢薛宝琴，一出手随随便便送她一件金翠辉煌的斗篷，众人都看不出质地，以为是孔雀羽毛制成。唯有湘云恰好知情，知道这是野鸭子头上羽毛所制，名唤“凫靥裘”。金贵在哪里？不是野鸭子多么罕见，是一个野鸭子身上能用的只有那么一小撮毛，制成一件斗篷？我能说，我眼前瞬间一座鸭子坟场吗？
所以，真正的富有阶层的生活，哪里是穷人能想象得到的。当刘姥姥说茶味太淡时候，周遭收获的笑声，是富有阶层对穷人视野未开感到的幽默。
三、其实我们都是刘姥姥
我常想，刘姥姥困于她所处的阶级和生活阅历，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困于自己世界的束缚，都有自己的局限性，都在自己的平台看到自己所见的世界，然后思考它、评判它，以及试图修正它。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人人都是刘姥姥，都有一个闻所未闻的大观园，令我们迷乱了眼睛。
人人都有局限，都会受困于财富、年龄、阅历、性别、学识、性格、圈子、阶级、文化，乃至国家、时代。有时想想，真是有“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尴尬。包括我此刻的书写，也许就如同刘姥姥说“茶太淡”，不知周遭已经多少笑声此起彼伏。
然而，即便我能意识到自己的愚昧无知蒙昧未开见识狭隘思想贫乏，但我能去改变的也仍旧是有限的。说到底，人，始终受困于立足处。这立足处，是依傍，也是牢笼。
然而当我作这样的思考的时候，是不是证明了，我确实开始成为笛卡尔所说的“一棵会思想的芦苇”。
于是耳边响起欢乐颂里赵启平对曲筱绡的评价：“思想不多，但很有趣。”当我思考，于是我开始有趣并生机勃勃。
人丰富自己的两种主要途径，无非是老祖宗所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以每当对世界好奇，希望增长所见扩展所知，我便会一直坚持阅读，以及期待下一次的旅行。
虽然进不到很多圈子，见识不到很多层面的生活，但我们都能在自己站立的位置，尽可能去丰富自我，做一支有思想的芦苇。
如果上帝笑了，至少，他看到了我们的思考。
写在最后的话
今日特别忙碌，加完班扒了两口饭来写点今日所想，不免有些凌乱。只是喜欢每天坚持输入与输出，觉得自己思想着存在着，也被你们看见着生动着。
最后想说，朋友，有钱人才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呢。至于他们吃什么，嗯……我猜吧，喝碗白粥可能比较对路。嘻嘻。
那，等我有钱了，我请你喝白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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