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西路【一】

大业西路【一】

十年前的瀛洲，大业西路上，挑出一个棚子。炉上煨着火，一笼笼的小包子安静的躺着。路上摩肩接踵，好一派繁华市井。老华家的二公子喜欢看书，就捡了一棵大槐树下，捧着一本西洋的书，书上爬满了洋文。张麻子这天下了工，无端因为厂子里的琐事，与李胖子吵吵起来。于是在大槐树的另一侧，两个赤膊的汉子挣的面红耳赤。前门的赵五爷替他们压住了动手的阵势，一圈围观的人渐渐把这俩人包了起来。且听赵五爷说，张麻子你别得理下沁，一口一句“他妈的”，你就觉得你有理，李大胖，你结巴归结巴，不能不等人说完就要轮圆了拳头上去揍人。

围观的也七嘴八舌，一时也分不清到底谁说的谁。华二公子听着好不心烦，于是站起身来，推开人群。声道，大家都别吵吵，且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张麻子，李胖子，你们都是我家以前的短工，今天我来主持这公道如何？结果反听人群里不知谁的声音小声道，你算老几？

华二公子抿嘴一笑，不慌不忙的说，我只是个主持的人，不参与对错的评定。我来安排谁先说，谁后说，说完了大家同意谁的就写一纸条投到我身后的箱子里，完事公开唱票，事情的公道不就一目了然？

这一说，大伙儿一时都服了，人群里道:“那敢情好！那我谁都不服呢？”这一声也不知谁说的，大家纷纷侧头去寻，也只是面面相觑。华二公子朗声道“那就递进去一张白纸，也代表了一类观点。”大伙儿这才都安静下来，睁睁看着华二公子了。

华二公子也不怯场，尽心当他的主持。张麻子先说，尔后李胖子说，张麻子反驳，李胖子这回结巴着也有了时间回击。华二公子又安排了人群里几个代表来诘问张麻子和李胖子。一场辩论下来，大家就纷纷的投票，然后公开的唱票，也忘了是谁赢了谁输了，反正大伙哈哈一笑，也就散去了。张也没再去和李理论，李也是怕这事想明白了。

这个事，被街上的邻居们传颂。说老华家二公子的洋书没白读，人家就是有学问。转过年，自家的孩子也要多去大槐树下，听华家的二公子讲书。就这样，过了几年，又是一年夏天。出奇的热。然而街坊里突然多了一伙子人，说来这伙子人也是街上胡同里的小孩子变的，然而颇是不讲什么道理。街口里打架，下手也狠。一时争执了，只是用手抓着对方的领子。华二公子看不下去，出来主持了几次，反被污做看猴戏，华二涨红了脸说“你们说的我都不支持，但是我捍卫你们说话的权利！”人群里突然怪叫了一声，一个砖头撇了出来，正好打中一方，受辱的一方顿时暴起，双方厮打起来…过了好些天，村里死了一个人，又抓起一个人。

街上的人，也只是小声议论着，死的可能说的对，被抓的，他肯定不对。

后来人们再有了争论，就比谁的拳头硬，又回到大打出手的时代。究竟是忘了曾经有一种好方法来解决是非的问题，进而变得愈发不可收拾，非得灭了谁，才能说，那个活着的可能对了——只是他太狠了。。

这一类风刮的紧了。终于引来了官兵。大老爷带着队伍，把该抓的人都抓了，啐了一口，骂他们都不是些省油的灯。这时，华二公子正在大槐树下看书，用一把烂蒲扇呼着来往的蝇虫。大老爷认得他是华家的公子，也颇知道他家的势力。只是一时的风气激荡，他一下子也脑子糊满了浆糊。走过去，喝问“可是华家的公子”，华二公子也是从来看不得他们，只是停了手上的营生，抬眼看着他，大老爷命道“绑了！”几个穿着皱皱巴巴官服的兵三下五除二的把华公子绑的跟个粽子似的。

消息飞也似的传到华老太爷耳里。夜刚刚铺下一地的树影，华府的黑漆木门开了一条缝，两个人抬了一只木箱闪出来，后边跟个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头子，后边准备关门的家丁挑了一只灯笼出来，华老太爷转头看见昏暗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华”字，啐了一口，骂道，“脑子让驴踢了，拿这劳什子，是怕不被人知道嘛！”“小的该死”，“门关了，滚！”那人刷的一声就把门关了，华太爷又啐了一口。与那两人奔着县衙后门去了。

大老爷抽了一口旱烟，抬眼道:“我今天也是不得不请贤侄过来坐上一会儿，前两天的公文，朝廷为赶着给圣上他老人家过万岁节，确保咱地方县衙清净，你家二公子，不会不知道朱五杨六他们争执最后大打出手的缘由吧，听说他还掺和过，这下好，出了人命，我不拿了他，以正本县皇法，赶明抚台大人就好拿我了。”华太爷听着，脸上堆着逢迎的假笑，冷汗却已经出了一脑门，忙把拿来的紫木箱子往前推了一下，道:“犬子竞给他大爷填乱，呵呵，朱五杨六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们家华儿断不会与他们为伍，他大爷，这是我今天亲自包的一笼猪肉灌汤包，一会你尝尝吧”，说着用手抬了木盒一角，县老爷用一只眼的余光瞥见盒子里的银锭，转头跟华太爷又说:“朝廷的公干，本也与我无关，我看呐，贤侄也只是一时糊涂，并没什么参与，赶明儿我过过场子，没参与的人，我断然是该放的放”。华太爷听到这里，喜道:“都说大人明镜高悬，我看呐，是包龙图再世，后天，我与拙荆携犬子在“五柳酒家”摆上一席，大人你可得赏光，呵呵呵。县太爷吸了一口烟，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