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

＂今天在简书上看到朋友“南方有咸鱼”一篇《愿我长大，你容颜依旧》的文章，看着看着就热泪盈眶了。我的这个故事，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想写出来，但迟迟不敢动笔，因为我知道我会很痛，我会哭！＂

我生于八十年代初，应该算是幸运的，没有被饿着，童年时真的很快乐。

我的家乡是个沿海小乡村，祖辈都靠海为生。我们家几代男丁稀薄，但到了我爷爷这代，可能是祖宗显灵，也可能是他老人家身体内碱性较强，一下就生了六男两女。

物以稀为贵，任何东西一多人们就觉得寻常，爷爷也不例外。四伯父出生时，我奶奶大病了一场，奶奶属猴四伯父属虎，潮汕人都比较讲究，猴虎相冲，所以爷爷就把他送人了。我父亲排在我四伯父后面，成了老四，属蛇，我爷爷也属蛇，也排第四。

爷爷的性格很平和心也很软，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当时这样的决定是奶奶的还是他的。

爷爷是独子，我曾祖父生了三女两男，我的叔公出生时就得病，双眼失明，十九岁时就病发而亡。

我从未问爷爷他小时候是否很受宠爱，但这个问题其实很白痴。一个几代单传的男丁，有三个姐姐一个病重的弟弟，在家里肯定是被视为掌上明珠的。

我未见过曾祖父，爷爷也很少说起他，但我听人说过他脾气很大，他应该是个很勇敢的人。他十几岁就离家闯世界，风光过，在村里算是个人物，很爱面子，有小老婆，爷爷的第一份工作是他安排的，他50多岁就去世，因为战乱。

我的三个姑奶奶，命非常好，很疼爱我爷爷。大姑奶奶家是地主，二姑奶奶是华侨，小姑奶奶嫁给城市人，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爷爷。直到今天，远在美国的二姑奶奶，102岁高龄仍然记得我们这一大家人，经常寄美金过来。

我自小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那是间泥土和着贝壳灰的屋子，在河边，屋子里有棵大桑树和一棵经常结果的石榴树。

爷爷的五个儿子只为他生了四个男孙，我排第二。他经常在桑树下拿着竹条抽打我，是的，我是被他打着长大的。我也常常问他，为什么只打我一人，他总是笑而不答。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是中国最传统最直接的爱。

我记不起是几年后，我和爷爷奶奶搬进了大伯父新建的下山虎叠楼，我只记得楼是两层，刚建好第一层，我们就搬进去了，那时大厅中摆满建二楼所需的水泥木材。

爷爷在水泥旁有一个电炉，他常常把两颗银杏放在上面烤给我吃，他一边剥开外壳一边对我说：一天只能吃两颗，吃了就不会尿床。

他常常逼我喝掉一杯浓浓的单枞茶。

楼建成后，爷爷在天井上和花园中种了许多花草，他每天清晨都会用一个塑料浇花壶伺弄它们，他告诉我一些种花的技巧，但我忘记了。我只记得，阳光中的他很年轻！

我和爷爷奶奶同住在一个房间，直到上小学五年级时，才回自己家，但我经常会回去那里，因为爷爷总会给我钱。

我读到初二就辍学了，爷爷没有骂我，他帮我找了第一份工作。

等到我来深圳时，他已经老了。那时他常常打电话给我，有时轻声有时大声地对我说：钱要省点花，多寄钱回家！

我常常在他病重时赶回去看他，我依稀记得有四五次，前几次我一坐上车无论多累都睡不着，而最后一次车未开我就打呼噜了。

我守着他度过他人生最后的两个晚上，他只留给我两句话！

第一晚我在天亮时睡去，耳边模糊听到躺在床上的他对我奶奶说：别吵他，他守了一夜未睡！

第二晚，他叫我扶他坐在椅子上，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不要让人看不起！

我无法忘记他离世时的样子⋯

就这样几句的轻描淡写，我已经泪流满面了，中间很多细节，我无法表达出来，我无法诉说他给我的爱，它像一座巨山，我无法搬动。

我只是会在忽然间记起，有一年冬至，我回去看他，要走时，他叫我多坐一会，我对他说，过两个月后就回来！而两个月后他的生命只剩下两天。我也会在潦倒时记起他叫我钱要省一点花，我经常会在梦中紧紧抱住他。我常常坐在花草中发呆，我抽着他平时抽的烟，喝着他平时喝的茶。

现在的我，没有达到他对我的期望，风起时，我在想，如果他现在还在，他看着我的孩子，他该有多开心⋯

我真的不喜欢单枞茶，只是茶杯中的味道，有爷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