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六七年前,我第一次看了电影版的Vanity Fair(《名利场》)。Becky的市侩和谄媚令我非常不舒服,勉强看完,对原著也因此敬而远之。近来两月,我用零散的时间重看了这部电影。重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去年年底的某个黄昏,看书疲乏,打开某视频播放网站,浏览了几分钟再无耐心,于是在满屏的选项中挑选了曾经看过的《名利场》。其实,多年过去,加之当时确实并不喜欢,对于电影里的大部分情节都已记不清。
虽然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用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尚未看完,但这一次在电影里,我终于看懂了Becky虚伪和势利背后那份不得已的坚强。
当Becky的丈夫Rowden夸奖兄嫂温良贤惠的时候,Becky如是答到,“如果我有5000英磅,我也会是一个好女人。”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怨天尤人,似乎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而已。那一刻,我想到了那句英文谚语,“When life gives you lemons, make lemonade.”(遭遇困境,转为机遇。——自译)曾在豆瓣上看到过对这句谚语的引申,“When life gives you lemons, make lemonade.Then sell the lemonade and buy more lemons, then open a global network of lemonade stands and make millions of dollars.”(当生活给予你酸柠檬的时候,把它做成可口的柠檬汁吧。然后卖了柠檬汁买更多的柠檬,之后开全球连锁的柠檬汁小店,挣数不清的钱。——自译)
是的,这就是Becky。
在影片里,当战争爆发,Becky和好友Emily的丈夫都上了战场,怀有身孕的两个女人在眼见沦陷的动荡城市里等待丈夫的消息。其实,战争爆发之际,Becky本可以逃回伦敦,却因Emily要留下等丈夫,她不忍看到自己的好友独自一人深陷险境,当即放弃了逃亡的机会。
在几乎沦为空城的布鲁塞尔,Becky为几近绝望的Emily梳着长发。Emily问Becky是否害怕生孩子,Becky镇定地答到,“You know me. I am as hard as a nut.”(你知道的,我像野草般坚强。——注:于我,比起“坚果”,“野草”更能体现Becky虽因出身不好被压在社会底层,却依然坚韧的性格。)
为女则刚,曾经在我看来谄媚虚荣的Becky多年后却让我数次流泪。即使她的人生选择里有太多不堪,但正如张爱玲所言,“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只是,Becky不需要被原谅。我庆幸,多年后,自己终于理解也因此懂得尊重她的坚强。
前几天,一女同事站在我办公桌前,满脸委屈,哭得梨花带雨。我边给她递纸巾,边耐着性子向她解释相关办事流程。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不断涌出,我不由分了神,虽然嘴巴还在说个不停。我在想,眼前这个和我同龄的女人什么时候才愿意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坚强。
同事到我们单位工作,作为人事工作人员,我负责入职的相关事宜。因该同事之前有过工作经历,我需要和同事之前的单位接洽,于是出具了接洽函让同事交给原单位,上面写明了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接洽函发出后,我被部门的同事转告去处理相关事宜,我问具体内容,他们却也不得而知,因为他们也是被人转告的。鉴于此种情况,我自然无法处理。不过,想到接洽函上已写明我的信息,如果对方单位需要,他们可以直接联系到我,我也没再多问。而且,该同事当时是从我这里拿走接洽函的,她应该知道我负责相关工作。
于是,当那天早上我走进办公室被部门同事再次告知,该同事让我们部门的相关人员去处理接洽,否则她将向我们部门领导“反映”情况的时候,我无比吃惊。我说,“好的,让她去反映吧。”
半小时后,我接到该同事领导的消息,同样“转告”我去处理这件事。出于礼貌,我联系该同事,让她到办公室找我,至少也该让我知道和谁接洽。因为自始至终,对方单位有我的联系方式,而我没有对方的。良久,没有回复,我只好让该同事的领导通知她。
几分钟后,她站在我办公桌前,我和她说明通常情况下此类接洽工作的办事流程。可是,我还没说几句,就出现了上文提到的情形。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苏芒写自己在时尚芭莎做CEO的时候被人称为女魔头却对此不以为意。她写,每天忙到连轴转,最怕的却是还得去帮别人梳理情绪。
虽然,我并不需要忙到连轴转,但我几乎每天都需要和数十人打交道,需要处理成堆的文案工作,需要完成各种教学任务,还需要指导学生的毕业论文和关注他们的就业动向。而这些所有的事情,我要求自己必须在工作时间内完成,因为下班之余和周末我得在培训学校给学生补习英语;因为下班、下课之余,我还想读书、码字、学习和健身。
所以,我不在乎别人给我贴上“冷漠”的标签,我承认自己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对每一个人的情绪感同身受。
事后,知道此事的同事为我抱不平,她说,“该哭的人不该是你吗?”
这点事,不至于。
数月前,一位大妈带着一双儿女围在我办公桌前,一家人怒气冲冲向我声讨。那位健壮无比的儿子不停地在我桌前走来走去,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鹰。他不时打断我的话,不无威胁地说到,“我妈这事今天你必须给解决了!”半小时后,在确定这个二十多年前因政策不完善遗留下的问题,是因为国家已明文规定相关执法部门不得再受理,而且我无力改变国家的相关政策之后,他们终于悻悻然离开。
事后,我想起萧伯纳说过,“见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深以为然,于是,没有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那一次,我也没哭。不过几年前,或许我会哭。
某个下午,我在给家里的盆栽浇水,一直在担心未来我可能会沦落到一无所有的朋友突然说到,“你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勇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敢走出一段没有感情的关系,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去了。”我没抬头看她,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逃避,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我低着头继续给花草浇水,说到,“其实,你应该能理解我的选择。”
事实上,我并没有多坚强。只不过,每当我害怕的时候,那些一直相信,一旦我做出了选择就一定会努力达成的朋友就会对我说四个字,“你可以的。”于是,我就不再好意思袒露自己的怯懦,否则,就会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而那些因我不寻常的选择而担心的朋友和家人,即使我心有怯意也不会在他们面前表露。因为我得一次又一次去安抚他们因我而生的担忧,并不断用实际行动让他们相信,我可以担起自己的每一个选择。所以,很多时候,我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还可以有一种名为“怯懦”的情绪。
为女则刚,此生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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