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往常的下午一样,坐在桌子前练起了毛笔字,但心情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今天,爸爸要回家了。
弟弟早早地就离开家跑去岔路口等着了,我和他约定了描写爸爸回家的情境,说好要比个高低,他很是积极,或许是想赢我,或许是真的太想念爸爸了。
我把毛笔浸湿,用笔尖在砚台的边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突然听到屋后有说话声,我立即正襟危坐,侧起耳朵认真听,隐隐约约地,我好像听到了弟弟的声音,我放下毛笔,走到门外去,想听得仔细些,这时那声音却消失了,看来不是。
我又坐到桌子前写起字来,神经却愈加警觉,满脑子都在想爸爸现在是什么样的。又黑又瘦?头发应该是白了些吧?不知道背还挺不挺得直,这时候我又想起了爷爷那弯曲的腰杆。
我尽全力把注意力移到笔尖上,悬其肘来漂亮地写了一竖,这时候白狗又突然吠了起来。“莫不是他们回来了?”我心想。但是身子却没有挪动,我要保持镇静。白狗叫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没有人回来,刚刚经过的是路人。不过如果换做是爸爸的话,白狗应该也会叫的吧?毕竟爸爸好久没回家了,白狗不熟悉他。
我还在继续写着字,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周围的一点动静都会惊动到我。弟弟跑得那样快,观察的肯定是比我多了,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我终于写到最后一行了,这个“擒”字真不好写,左右两旁的联系要紧密,而我却联系不好,就像两个没有感情的人生生地绑在一块儿,难看极了。我在干了的砚台里又倒了些墨水,拿起笔决定要把最后这一行字写得漂漂亮亮的。
“那是哟,我一分儿钱都莫得!”突然大门外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我知道,爸爸回来了。毛笔颠了颠,笔画歪了,这个字要废了。“我带啥子哟?我待几天就走,我晓得你们又要说我”,那个声音走进了隔壁屋里,我听到屁股落到床垫上的声音。“你姐姐喃?”他突然问起了我。
“在练毛笔字”老弟回答到,声音里不知道带着什么情绪。
“哦,那她还在发狠嘛”他回答到,“我们厂里有大学生,读书又如何嘛,出来还不是打工,只是多些知识”那个声音里带着对知识的不屑。
我总算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我放好毛笔,起身走到隔壁屋去。
爸爸坐在屋里搭的落地床上,一只脚搭在床边的长凳上,一只脚耷拉在地上,一双不太干净的拖鞋懒懒地躺在他的脚边。
“爸爸”,我喊了他一声。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嘴边的黝黄色皮肤随着笑容的扩大而扯到了耳边,他看着我,把衣服卷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你弟弟说你在屋里发狠喃”。
我点了点头。弟弟用狡猾的眼睛盯着我,我冲他笑了笑,他跑了过来,我低声问他,“你观察得如何?比得过我不?”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估计还莫得你观察得多,但是肯定比你写的好”。我笑了笑,他观察得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想他的文字准是没我的漂亮的,毕竟我读的书比他多。
爸爸把衣服干脆卷到肚子以上,露出了他的有些突出的肚子,爸爸胖了不少,我看着他,因为肥肉的堆积,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不高了。
可能是太热了,也可能是因为刚回家有点激动,爸爸似乎很热,他用衣角不停地扇着风,后来干脆把衣服脱了下去,露出个光秃秃的胸脯,没有肌肉,两搭赘肉没有规则地拉在身上,一点都不雅观。我想,若干年后的弟弟又不知会是什么样。
爸爸和爷爷奶奶又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语气并不温和,我猜他一定是喝了酒。
“爸爸你喝酒了吗?”我问到。
他瞪了我一眼,啥也没说。倒是弟弟及时回答到:“对啊,他就是喝酒了。”
我就知道,我不想再看爸爸,转过身离开了房间。我的毛笔还在砚台上等着我去清洗呢。
我听到弟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才不会像他那样呢!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偏要来个上梁不正下梁正!”
我笑了笑,但愿弟弟以后能成长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如果真像爸爸那样,我真不知道出爷爷奶奶以外,我和妹妹以后对家乡还有什么可留恋了。
晚霞已经落幕,粉红色的光晕却仍不愿散场,老屋对面的天空总是很美,美丽天空对面的老屋却总是充斥着悲伤。
但愿今晚,不会有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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