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楼下许久,却始终不敢迈上楼梯,二楼的灯已经亮了,屋子里传来叫骂声和晚间星际快讯的播报。
看来父亲又喝醉了,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相同的情景又在复演,电视音量开到最大,对着空气气急败坏的叫喊。
依小琳茫然无措的在楼下踱步,她实在没勇气再去面对这种情况,她感到绝望和无力。
自从6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慢慢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嗜酒如命,喜怒无常。
这十年在煎熬和痛苦中度过,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亲情在她六岁那年就消失了,在学校里孤独内向,敏感,不自信,被同学疏远。
父亲给归属派提供软件服务外包,通过途径可以获取她的信息,她计划的逃离,每次都失败了。
在这个年纪,没有资金和收入,在外基本无法生存。
突然窗户被打开了,父亲伸出头来看到了她,喊道:
“在下面干什么,还不滚上来”。
她打了个激灵,感觉心脏紧缩骤停了几秒,整个人身体变得僵硬,不由自主地迈上台阶,脑袋嗡嗡的停止了思考。
门早已打开了,父亲站在门的另一边。
“为啥不上来,你在外面干嘛?”父亲一边指着她,一边说道。
“没干什么,就在楼下走走”依小琳不敢直视父亲小声说道。
“还满口胡诌,你说,为啥不上来,是不是不想回来,是不是又想滚了,怎么,看见我就烦?”
父亲越说越激动,脸涨的越发通红,眼角边竟然溢出了些许泪水。
又是这样,醉酒之后,情绪激动就会流泪,可笑又可悲,她实在不想面对这一幕,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了。
“咚咚咚”果不其然,敲门声接着就来了。
“你他妈把门打开,长本事了是吧,快他妈打开”然后又是一阵粗暴的敲门声。
依小琳蜷缩再床上,书包丢到一旁,委屈的泪水一粒粒的从面颊滚了下来。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样的人生,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反复询问自己,感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精神上的折磨比身体上的还要痛苦。
常年以来的影响,睡眠总是很浅,有时父亲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她都分不清自己有没有睡着,突然惊醒又突然睡去,清醒与迷糊混淆,现实与梦境变得重合。
“砰”的一记闷声响来,打断了思绪,接着“哗啦”稀碎的一声。
依小琳感到脑袋嗡了一声,一股怒火从胸口撞到头上。
昨天傍晚路过花店,几颗小雏菊摆在促销的橱窗前,她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买了,给她暗淡的人生添了一抹亮色。
如今这点点亮色消失了,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用力拉动门把手,门狠狠的撞在墙上,客厅满地的碎玻璃,花瓶里的水也跟着碎片溅的到处都是,几支白色的雏菊安静的躺在地上紧紧依偎在一起,淡橘色的花蕊在刺眼的灯光下显得那么鲜艳。
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还端着酒杯,看起来还要继续喝,她一把抓起雏菊和一块破碎的玻璃,指着父亲说:
“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不配做我的父亲”,然后夺门而出。
父亲愣了一下,紧接着把把酒杯仍了过来,依小琳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了。
沿着路边不知走了多久,夜已漆黑,周围的霓虹灯牌,紫色,蓝色,绿色闪烁不停。
这一切使她脑袋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闪烁,她感到自己像是被拉扯到了一个扭曲的万花筒里,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变化不停。
望眼四周,一条狭长昏暗的巷子出现在眼前,她走了进去,坐在了一家杂货店后门的台阶上。
手里的雏菊还在滴水,花蕊已不在鲜艳。
她想起了母亲,模样早已记不清了,感受却如临身旁,像是像是春末夏初的风和阳光,有点凉又有点温暖。
橘色的光透过六岁的裙子,斑驳的洒在草地上,充满稚气的笑语回荡在耳边。
眼泪又开始涌出,她用胳膊抱住膝盖,蜷缩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碎片。
最近发生了几次恶性猥亵事件,几个女孩惨遭毒手,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这个世界对她来讲已经没什么值得留念,希望离开之前可以惩罚罪犯,赋予生命的最后一点意义。
天空开始落下雨滴,立秋之后的夜凉了许多,霓虹灯借着雨滴的反射到处乱飘。
依小琳越来越冷,身上只穿了一条茜红色的长裙,寒意已经冲破这层薄纱,紧紧的贴在皮肤上。
肚子里传来咕噜声,饥饿感越来越强烈,手里虽紧紧握着玻璃碎片,内心却在动摇。
“如果碰到罪犯,我下得去手吗?我应该划他脖子还是肚子?太冲动了,应该考虑好再做决定,现在处境进退两难”。
之前躲在旅馆,学校和图书馆,都被父亲给抓回来了。
身无分文,证件也没有带出来,任何电子设备也没有,公众场合不能去,我该怎么办?
依小琳内心越来越慌。
雨伴随着雷声倾泻而出,溅起来的水滴已经打湿了她的鞋子和裙摆,凉气从脚底蔓延,夜变得越来越深。
张启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情,抬头看了下已经躲到云层后面的月亮,喃喃说道“这是要下雨啊”,果不其然,一语成谶,星星洒洒的雨滴不一会便落了下来。
他赶忙提升了速度,在雨变大之到达了染色广场。
所谓的染色广场就是一所废旧的纺织厂,三面厂房围起来的一块空地,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慢慢的聚集了人气,不少人都在这里做事情,就发展成了一个综合的商业中心。
厂房前排基本都是小吃,餐厅,里面就比较杂乱,纹身店,义肢改造,酒吧,硬件升级,茶馆等各种店铺。
由于下雨,不少食客正在熙熙攘攘的从室外转移到室内,这个点基本都在吃宵夜,非常嘈杂。
广场中心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新一代猎鹰飞行器的广告,不一会又切到皮肤美容广告,街边的大大小小灯牌使整个广场变得光怪陆离。
张启买了这几天要吃的食材,又去打包了几份熟食,此时滂沱大雨,无奈的把食物都放到摩托上,转身去了三楼的茶馆。
“陈叔,还是单枞”张启对着老板说道。
“很少见你这么晚来喝,你小子怎么了?”陈叔边说边把手伸向身后的茶罐。
“今天事情比较多,一直忙到这么晚,这不大雨困在这了,就上来待一会”
“你听说蓝塔被炸了吗?”
“嗯,我听叶冬说了,唉,陈叔你怎么也开始关心这个?你不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个动静实在太大,是个人就在说这件事,星联和歼灭者可是几百年没这么大摩擦了,搞不好要引发新的星际战争,那我可不得多关注下”陈叔说完,把第一泡茶水倒掉,冲上了第二杯,给张启递了过来。
“没那么夸张,搞不好一场误会,谁知道有啥幺蛾子”
“你小子倒是看得开,这么大的事,我觉得要变天啊”陈叔做出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
张启懒得理他,端着茶杯来到了阳台边上,离开沙漠到现在滴水未进,难免疲乏,一边喝茶一边刷起了手机。
网上的报道基本都和叶冬说的差不多,星联发了声明,谴责歼灭者,然后随时进入备战状态,各种评论分析都有,他也没看出有啥有用的信息,收起手机,望向了远方的市中心。
视野挂了一层雨幕,隐隐约约还能认出星联领事馆那栋独一无二的三角形大厦,威严且秩序,周边的太空电梯已经无法辨认,穿行与城市间的各种低空轨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像一条条小蛇,盘住了树根。
各种高空飞行器和载人飞艇穿梭在楼宇之间,硕大的霓虹招牌,楼顶的全息投影,五彩斑斓,闪烁不停,只是现在看起像模糊的萤火虫。
“这繁华真令人向往吗,就是离我太远了”张启暗自思忖。
广场中间的广告牌切到了仿生义肢广告,吸引了张启的注意力。
“这玩意真的有这么好吗?价格也太离谱了,全部身家翻一翻也不够,只能在等等”。
当播放完之后,刚要收回目光,正好撇见了在对面巷子里的依小琳。
“喂,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依小琳的思绪,原本松弛的神经崩了起来,赶忙握紧手中的玻璃,抬头望到。
只见一男生,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夜幕下望着她,脸被雨伞遮住了光,看不清楚,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短裤,上身一件灰黑色短袖。
看起来很可疑,又不知道说什么,依小琳索性就保持沉默。
张启看她没反应,指了指身后广场二楼接着说:
“我在上面看你一动不动,过来看下有没有事,这么大的雨一个人在这里,让人不放心”
听张启这么说,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没有回答张启,把头又埋在胳膊里。
这碰了一鼻子灰,张启有点挂不住了,悻悻地耸了耸肩,就转身离开了。
依小琳抬起头,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嗓子里,眼神里充满了失落,盯着张启的背影在雨夜中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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