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坐无聊,让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也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喜欢,或者会不会厌烦?
抱歉我用这样的方式开头,没办法,活了半辈子,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凡事都按这两个标准?会不会被喜欢?会不会被厌烦?
不过现在,在开始说话或者做事儿之前,我开始在做觉察了,我可能会在两个标准浮现后问一下我自己,你自己怎么想?
我今天问了一下,我发现,我现在就想讲这个故事,那我就讲吧,如果你想听,那就请你坐下来,听我讲讲这个故事吧。
故事发生在三十多年前,或者四十多年前,时代久远,我也老了,记不清了,反正,故事里的小姑娘那时候还真的是小姑娘,也就十多岁的样子吧。
那年冬天,妈妈要去另一个城市的姥姥家,说是另一个城市,并不是说她住的也是一个城市,她其实是个村里孩子,很少有机会出门,说是另一个城市,只是在地域上,她所在的地区和姥姥家所在的地区,分属于两个不同的省市。
她生活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偏僻的小村子里,从她有记忆以来,除了偶尔和父母去一次三十里外的县城,她没出过门,很多时候去县城,都是她爸爸赶着牛车,逛悠逛悠半天,到了城里,找一个停了很多牛车马车的地方,爸爸把牛车拴在一个电线杆上,让她看着车,自己去买东西,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车上,怯生生的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提心吊胆的等着爸爸快点回来,她怕身边这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也怕比她高一头多,比她粗壮很多倍的牛吃够了干草想要走,她控制不了。
所以,她总是提心吊胆的盼着爸爸快点回来,可是爸爸一回来,她的怕就没有了,爸爸会塞一根麻花或者一个苹果给她,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她享受着难得的美味,其他的事儿就都忘了。
她偶尔会去离家十多里地的供销社,供销社那时候在她眼里就是很大的,表情严肃的售货员站在柜台里面,她不敢和她眼神对视,好像怕被她呵斥,毕竟在她小时候,不训斥孩子,对孩子耐心的大人太少了,何况供销社里的售货员,在她眼里,是和村里的婶子大娘不一样的,是有一点儿陌生的神秘色彩的,她当然更多了一些畏惧。
她小心翼翼的看看那些一匹一匹的布,过年的时候,妈妈会来这扯几尺布,到有缝纫机的邻居家给她做一套新衣服。
她再到柜台前看看那些包着糖纸的糖果,只是看一看,隔着柜台厚厚的玻璃,糖果显得更加高贵,对她就更显得可望而不可即,她并不奢望可以买上一些。
至于油盐酱醋啥的,她印象不深,毕竟除了盐要买,酱都是她妈妈自己秋天烀熟黄豆,弄碎了,压成长方形,放好长时间后做成的,醋她家很少用,第一次她妈妈买了醋,弟弟带了一群在家写作业的学习小组同学,把醋兑了水,当饮料喝了大半瓶,至于酱油,除了过年吃饺子做蒜酱,她家很少用酱油,所以她对那些东西都不熟悉。
至于其他日用品或者杂货,更是她不感兴趣的,所以对她来说很大,货品很丰富的供销社,让她记忆深刻的就是卖花布和卖糖果的地方。
就是这样一个对供销社也不是很熟悉,对县城更加不熟悉的小姑娘,听到妈妈说要带她去一个遥远的城市看姥姥,她的激动和兴奋,谁能想得到呢?
她五六岁或者六七岁的时候坐过一次火车,那是爸爸带她去叔叔家,要把她过继给叔叔家,后来不知道为啥又把她带回来了,可是叔叔家也是一个村子,只是比她的村子大一些而已,她没啥特别的印象。
这次去的可是城里,城里会有很多汽车,很多楼房,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新衣服,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各种各样穿的漂亮的陌生的人。
她想不出来会有多好,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只觉得会是光怪陆离五彩斑斓的好,但想不到具体会是怎样的好。
她每天憧憬着,盼望着,北方冬天的夜晚很长,村里的夜晚就更长,天一黑吃了饭,过一会儿就要睡觉了,许多个漫长的夜里,她就努力的穷尽自己的想象力,拼命的想像着她要去的城市,直到在想象中睡着。
她扳着指头算,分分秒秒的盼,终于妈妈准备行装要出发了,可是妈妈说,今年不带她了,她忘了妈妈有没有给她理由,反正她记得,要出发的时候,妈妈说不带她了。
她不敢愤怒也不敢委屈,在她记忆里,愤怒或者委屈都在她家都是讨打的情绪反应,她可不敢。
妈妈说,不带她去了,可是回来可以给她买一件格子大衣,她去年去的时候看见城里好多小姑娘都穿,可好看了。
一件大衣,多奢侈呀?她从小到大,冬天只穿妈妈缝的棉袄,小小的很紧的领子,衣服后襟或者前襟很难平整,总有一处是要翘起来的,做棉袄的布通常是旧衣服改的,外面一层能保持没布丁就不错了,靠近皮肤的里子总要补好几块,棉花是反反复复用了很多年的,每年棉衣服换下来后,要做新棉衣时,妈妈就坐在炕上,把一小块黑黄色板结压实的旧棉絮拿在手里,用指甲一点一点的拉出棉絮丝一样的纤维来,拉扯不开的成了疙瘩的地方就扔掉,一次一小块,一块还没有手掌大,一块一块的拉扯成轻盈的带着点乌云颜色的小云块,再一张张的铺在做棉衣打开的布料上,做成新棉衣,但这样的棉衣都是刚穿的时候暖和,穿不了多久就又板结压实了。
套在棉衣外面的褂子就是妈妈到供销社扯花布做的,一年一套,普通的棉布涤纶或的确良料子,一年穿下来,袖口或者胳膊肘通常都要补了补丁的,而且褪了色也软塌塌了。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能有一件格子大衣穿,那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奢侈呀!
退而求其次,不能去城里了,她的幻想聚焦在了妈妈给她描述的大衣上。
盼着妈妈回来的那些日子,她的时光是靠着想象这件大衣度过的。
等啊等啊,盼啊盼啊,不管日子过得快还是慢,妈妈还是回来了。
她兴奋的围在妈妈身边,看着她从提包里拿出一样样东西,再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把提包扔到一边,然后不慌不忙的娓娓道来的跟家人讲述自己这一趟旅程的各种事儿各种见闻。
她急切的等待着,盼着妈妈突然对她说,哦,忘了给你拿你的大衣了,看看,好不好看?并抖出一件新衣服到她眼前。
可是,始终没有。
她终于等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妈,给我买大衣了吗?
啥?大衣?
妈妈好像吃了一惊,忽然勃然大怒。
你想啥呢?你没看见你妈多忙吗?你没看见你妈都快累死了吗?你姥姥病那么重,我一天忙到晚,我累成啥样了,你看不着?你长一点心了吗?现在还跟我要大衣?
责骂劈头盖脸的暴风雨一样袭来,她猝不及防,好像突然闯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里,而她的闯入是来偷东西的,现在又被发现了。
她只感觉浑身发热,尤其是头和脸,她嗫嚅着想解释一句,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就那样浑身燥热倍感羞耻倍感无奈的熬着,任凭妈妈劈头盖脸的责骂,直到妈妈的愤怒在责骂中过去。
就这样,她人生的第一次无限向往的远行和无限憧憬的大衣,像梦幻泡影一样,消失在了滚滚而去的尘烟中。
如今,她老了,妈妈更老了,那个城市她从未去过,也再没想往过,她走过很多城市,买过很多各种材质的大衣,棉服,但从未买过一件格子大衣,跟那座城市一样,格子大衣,再未成为她向往的东西。
十八岁,妈妈给她买了第一件长到脚踝的粉红色大衣,结婚那年,她给自己买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
后来,她开始给自己买各种好东西,妈妈也给过她很多东西,其中包括金项链金镯子金戒指,但是,也许是太过丰富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麻木了,她对这些代表着富裕和富足的奢侈品,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连一点儿惊喜都没有。
她现在老了,已经不再想念那件大衣了,只是想起这个故事,她还是会有一点遗憾,也就是一点遗憾,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故事讲完了,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离奇古怪的结尾,你失望了没?
反正我是想讲的,讲完了我就轻松了,也累了,我要休息了,咱们都休息一下,安安静静的打个盹吧,或者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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