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狗迎接我,很虔诚。看不见,但那尾巴摇得一定欢实。它不是有求于我。
给牛倒草。它呼哧呼哧闻我的气息,它认得我。我加了料水,搅拌后,摸了摸它的耳朵和角,离开。
我和它们的礼节,就如见面的握手。狗跟我父十五年,牛耕我田二十年。我们,也如兄弟,也算家人了。
别笑话我。我爱闻牛屋的气味。牛粪、草料、人和牛呼吸的掺杂,竟那么好闻。
看牛吃草,会感动,想抱住它的脖子,脸蹭它的背。它几乎就是我们的恩人呢!
春晨离家,雪夜归来,茅屋前不离,总是出迎的,是狗。值夜,看护,守候,它对我与我对它,通着的吧!我在外想起它,会流泪。
我们坐在门前的石墩上吃饭,一溜。面片饭,就咸菜,有蒸馍。夜风吹身,不凉。星子不多,粒粒不是很分明。
四十年前,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前,五年前,我不在家的日子,人们都是这样的。大家随意说话,他们说几十年一点没变。
对我是平静的动魄惊心。变得太多太大了。记忆好是累赘,分明记忆里东西的消失,多是没有新生的接续,遗憾便逐之不去。对照的总结里,无声而谁也不知道不注意的历史,便在心里书写了。有些能说,有些说不出来。往下的流传,没有信心呢。
原先,乡村夜话的内容是稼穑、人情和先辈。现在,夜话乡村的是打工、讨账和买房。
我稳住心,努力着的表情里波澜不惊,似乎要维持这村子的不变。我多可笑。
今晚,我希望新立哥的身体尽快好起来。
夜醒,月亮照在脚头的桌子上,看表三点半。
再醒,太阳照着枕巾上的百合花,看表四点半。
月亮只比太阳早一个小时吗?父亲说了一辈子的天赶地催,就是这样子吗?今天三月二十五,它俩已经前脚接后脚,那农历这月剩下的几天里,它们的步子一定会越接越近,难道到最后一天一起拉手出来吗?
没有见过的景象。
夏天的后晌,下午的一半时,太阳还有很高,月亮已经出现了,只是还没有光亮四射。那时月赶日,现在日逐月,这是所谓的日月经天,天道如此吗?
我们不是总能见到月亮,阴天的夜晚或者后半月的深夜,我们在梦乡而月亮出来晚,我们很多人就会怀疑它也出来过,照彻夜空如昼了。月色本来就属于乡下,城里人慢慢就没有或者忘记了月亮。而太阳不是,即便阴天,大家也知道只是云层的遮蔽,太阳还在执行使命,不停步履。
他们说有宇宙。星子那么小,我们只能看到的大如月亮和太阳的这两个星球,也孤独地很吧!
人很多,地球未必不寂寞。
犁地。耕了万千年的地啊,它还是地,还会继续是地。
太爷耕田,爷爷耕田,父亲耕田,我耕田。儿子不耕田,他今天站在地头。我查我们的家谱,三四十代都是彻底的耕田。
我们照着书本做,说是好好读书能改变了命运去。我们好好读书,略知诗书了。耕读传家是做到了,命运的改变真没有。
那书上是骗人的吧?印在书上的文字,也敢骗人吗?越是印在书上的文字,越是骗人吗?
多少青山对斜阳,我忽然似乎不信了一切。
我还当农民,但我得认识自己,认识上边,认识古往今来的上边。我给爹说,爹告诉我书不敢读透,读透你就不想出去了,风雨的江湖不如山后的小村。
难道我该庆幸读书的少浅吗?地要深耕,书要粗读吗?读书与小民的命运关切,有联系吗?
面对土地谈读书,说命运?我笑自己了:有谁通过耕田改变了命运?
怎样的结果才是改变命运?怎么我觉得几乎所有的人们都没有变了命运去?上层怎样判断,下层怎样追求,关于命运的转变呢?
栽红薯,锄红薯,翻秧子,出红薯,切片,晒片,磨粉,晒粉条……今天一天的开始,把今年一年的活都打下埋伏了。
帝王百年江山,农人万世庄稼。爹在地头吸着烟,和我自豪地说着。
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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