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C说：“你知道吗……”

0101

“你知道了吗！”

C高八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A寻声转头时，对方已经坐到前桌的椅子上。C是A在学校里的朋友，算是唯一会聊天的对象。

“最近学校里在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吗！”C说。

A表示不知道地摇摇头，示意对方接着讲。

“那天我去看了，就是周三下午自习的时候……”

A听到“我去看了”几个字时，在想，C和谁去看了呢？那个人是谁呢？是学校里的人吗？我见过吗？是C班上的人吗？

“喂！你在听吗！”C皱着眉，眼睛疑惑地看着A。“嗯，在听。”A回。

C舒展了眉头，眼睛看向教室里在玩闹的人群，“好吧。那天本来想来找你一起去的，但是吧，我想你应该不想翘课，就算自习，你应该也不敢翘掉。”说到这里，本来看着别处的C突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A，咧嘴笑了一下。A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继而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好吧，那放学再见，拜咯。”C起身，走向教室后门，在门口和A班里的一个人聊了起来，C侧身靠着门框，大笑着用左手拍着对方的肩膀。A低下眼神，从桌洞里掏出化学书，提着书脊，抖出一片纸，是昨天放学在走廊上被人塞的宣传单——

学校的“地下新闻社”最新的一期刊物，A4大小，黑白打印，纸上初号字体写着醒目的标题“你知道了吗……”

A没读纸上的内容，开始把纸折成飞机。

飞机怎么折来着……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这样，以为很熟悉的东西，在动手的那一瞬间，却无从下手，而动手的那一秒还是自信满满的，那自信如手拿起汽水瓶就会喝到气泡水一样理所当然。

0102

放学后，A来到C的教室后门，探身往里找人。

“你找谁。”身后响起声音，A转头，是D——C的同班同学。

#数学老师的孩子

#却数学成绩垫底

#运动神经很好

这些关键词在脑中过了一遍，A才开口：“C，回去了吗？”“原来你找C呀，刚被班主任喊走了，你可以那个位置等一下，那是C的座位。”D一脸阳光地说着。A点点头，说：“谢谢。”

A走到C的位置坐下，低头发现C的课桌上胡乱地刻着黑色和蓝色的字，不知道是歌词还是小抄；两只黑色水笔横在桌子的边沿，被一厘米的边沿拦着；一本卷了边的横线本被翻开两页摊开着，本子中间的折痕很深，仿佛当时的人用了很重的力气；桌洞里黑色的书包胡乱地摆着，似乎是被很着急地塞进去，书包的带子上掉了出来，上面挂着的黑白相间奶牛头公仔垂在半空中。

“喂，我要走啦！”A抬头，发现是D在说话。A点点头。“我叫D”D从桌子上抓起自己的书包，挥挥手，“那再见啦！”

“真是奇怪的人。”A想。

A从书包里掏出松本清张的《砂器》，翻到上次读到的地方，思绪跟着那“摇摆的电车”飘荡。

……

“你在看什么！”C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仿佛被突然打开的音响。

“你回来了。”A合上书，递给他。

“砂——器？”C把书拿在手里，随意翻了一遍，“讲怎么做工艺品的？”

“差不多，讲怎么‘做掉’人这件工艺品的。”A说。

“嗯……”C把书递回来给A，坐到后一排的桌子上，双手交叉在腹部，头稍微低下，好像陷入了沉思。“嗯……”

“你在干嘛？”A问。

“嗯……我在思考。”

？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书？还挺好玩的。”

“就自然而然在看了……你去东街那个书店，二十块钱办张卡就有得看。”

“东街那家？那家没有招牌，门口就放了只蓝色鱼灯箱的？”

A点点头。

“我还以为那是家饭店，就是专门吃海鲜的那种。竟然是家书店！”

“听人说，好像是老板以前想去当打鱼的，但是家里人不同意。后来他自己就离家出走去海边的渔村，跟着当地人打了几年鱼。再后来觉得没意思，就回来开了家租书店。”

“哇，竟然这么都市传说。”

“不过就是浪子回头？”

“也挺好玩。人也不是总能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算看清楚，真去做了，可能会发现和想象的也是两回事。”

“谁知道呢。那你呢，你想去做什么。”

“我——我大概想去雪山脚下开一家披萨店吧。你想，每天打开窗就是一片白茫茫，然后吃着五颜六色热乎乎的披萨，应该很妙。”

“雪山。披萨。很微妙。”

“是吧。”

“你听说过学校的传说吗！”

A摇摇头。大概就是“地下新闻社”两周一期的所谓“报道”吧。

“除了早上和你说的那个，有一个和你刚说的很像的。听说学校里的某一位老师，原来是在少年交管所工作的，据说他在那里‘管教’过不少不良分子。你知道学校为什么请他回来吗？”

“大概是他很会管理秩序吧。”

“一半一半，听说她不仅会管理人，还会管那些‘看不见的’。她家祖上是河南那边的一个道士，参透了生世死界的定律。一开始是帮村里人治治‘半夜母鸡叫’‘大鹅跳水井’……喂，你要笑就笑，别绷着脸。然后啊，后来村民遇到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也来问她求办法。”

“她是道士还是医生啊。”

“你别打岔，等下我乱了。”

“然后啊，她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遇到个抱着孩子跪在门口求救命的阿姨，她没办法，就指点了那女人一句，‘你抱着孩子，去河边的大石头——那石头上有个洞，是拿来栓牛的，等着，到时会有个人告诉你。’”C说到这，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

“然后，那个女人就抱着孩子去了那块石头那，等啊等，等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就看到远远的，有个人走过来。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太阳忽然就沉到山后面，天忽然就黑了，那个人越走越近，身形却也越来越大，原本只是个人形模样，渐渐地，女人发现，那人似乎长着另外一个长长的身子和另外两条腿……然后，女人吓得身子发软，头也不敢抬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莫捂太紧你的娃，他要闷坏。’女人听到这一句，猛地抬起头。发现对面站着一个穿白褂子草鞋的老人，还牵着一头牛。哈哈哈。原来啊，这老人是个医生，每天都会牵着牛从这经过，所以她指点这女人来这找医生。哈哈哈，你吓到没。”C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住下巴，看着A。

……

“哈哈哈，是骗你的。差不多，我们回去吧。”C站起来，向自己的位置走来。

“刚才那件事也是骗你的。”

“什么？”C还在走着。

“书店老板那个，是我编的。”A站起来，侧身站在椅子旁。

下午六点的教室，空荡荡，只有头顶的风扇在嗡嗡转动。窗外传来的是操场上的各种叫喊声，有足球部的进球欢呼，有短跑部的“打气”口号，还有负责清扫的人在用扫把和簸箕在互相打闹。

“走吧，回去了。道士教师的事情也是我编的。”C说，他弯下身，从桌洞里掏出书包，带子上的奶牛滑落到带子和书包连接处并笨重地撞了一下。

 

0103

从学校出来，经过两个路口，会路过一家文具店，店面被一块隔板分成两部分，左边用于通行，右边的隔板也被分成两个部分——1米高的位置以上被挖空成窗口的样式，刚好比小孩子的身高矮一点。平常这个窗口总是挤着买东西的小孩子，因为店主不喜欢孩子们进去店里，偶尔也会有一些漂亮的小孩子被邀请进去看珍藏版的文具，到底什么是珍藏版，不知道，因为A也没进去过。后来这家店突然有一天就被关掉了，店面被两块不同颜色的隔板盖上，一块黑一块白，而那原本是窗口的位置也新盖上了一块黑模板，远远看去，宛如一只忧伤的眼睛。

“是那家，对吧。”C已经走到前面，一遍说着，一边指着一条巷子。

A走上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就那鱼灯那里。喂，你别走。”

“我还没去看过。”

巷子两边都是黄土砌成的房屋墙壁，地是青石板铺成的，脚踩在上面，仿佛墙上的黄土屑也会跟着剥落。

“这灯原来不是蓝色的。远远看着，还以为是漂亮的蓝色。没想到上面这么一层泥。”C停下来仰头端详着店门口的灯，“这门口也没有招牌，大家怎么知道这是家租书店？”

“就，自然而然地。”A看到书店紧闭的红色木门上挂着“休息中”的牌子。“口口相传吧，你这么理解。”

“那你是听谁说的？”C摇着伸累的脖子，也走到红色木门前。

“嗯……课间的时候，听到后面桌子的人在说。他们说租到了原版的漫画书，觉得蛮震惊的。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原版，就来看看。”

“你还真是神奇。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我也要震惊，谁会这么做，跟着同学来一个陌生的地方。”

“喂，我没跟着他们。我没说是跟着他们来的。他们聊的时候有说到地址，我知道在哪里不奇怪。”

“哈哈，抱歉，我没那意思，我只是说要是我就一定听了也记不住地方，只能跟着别人来。你这点”，C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很厉害。”

A耸耸肩，转身不看C，又看了一次“休息中”的牌子，确定找不到营业时间的字，呆站在原地一会。

路灯开始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来，四周的空气里隐隐约约飘荡着翻炒食材的烟味。

“走吧，很晚了。我家要吃饭了。”C说着，往原路走去。A也跟着走上去。他们在一段路后的三岔口分开，A走的很慢，大概是想着书店休息的原因。

昨天去书店的时候，和平时一样。三个房间的书店，因为太密集的书架，只留下一个人通行的宽度。店里的书籍没有特意做分类，你想要看什么，只能自己找，当然你也可以找店长，因为她记得住所有书的位置，但是要看她的心情。书店只有一条规定，就是“看过的书，请放回原来的原来的原来的原来的位置”。如果你没有放回去，下次将不被允许进去书店。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A觉得店长能发现书没有摆在原来位置的原因，一，是她真的很熟悉自己“家”的每一样物品的位置，但是她怎么确定是谁拿了哪一本书？所以，应该是，二，店里安装了CCTV。

这么想着，已经来到家门口。

-待续-

微信公众号：自门前大桥下

豆瓣：自门前大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