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3日 星期三 天气晴
文/梦里想猫
小时候，你在镇上工作，让我在爷爷奶奶家住，希望他们帮忙照看我。
你只有每周周日晚上才回爷爷家。虽然爷爷家离镇上你工作的地方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我从小总觉得离你很远很远，需要坐很久的车才能去到你的身边。
爸爸，你知道么？小时候我记忆最深刻的不是你穿着格子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那帅气的模样，不是你那偶尔似笑非笑的面容，而是每个周日晚上六点三十五分左右你开着摩托车回爷爷家时那呼呼…的声音。
当你快到爷爷家时，你会减慢速度，摩托车排气管会发出呼呼…有节奏的声音，当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就离你就越来越近。
到了晚上八点半，我会独自一人上二楼，然后靠着阳台墙边坐下，听着那呼呼声慢慢消失在黑夜中。
我不敢站在门口，看着你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害怕我会像以前那样，一边哭着一边紧紧地抱着你的小腿，说：”爸爸，别走。”
你一直扯开我的手，爷爷奶奶也帮忙拉着，我死活不肯放手，后来，你弯下腰，给了我一巴掌，脸感觉火辣辣的。那个晚上，我捂着被子，哭了好久好久…我感觉自己没人爱、没人要、没人关心。
后来我上五年级了，你说：”你跟我去镇上读书吧，爷爷奶奶老了，不方便照顾你。”我很开心，我和爸爸终于能住在一起了。
可是我发现，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因此而靠得更近，反而越来越远。
我每天下午放学坐校车回家，总是喜欢靠着窗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路边，有一天，我看到一位爸爸牵着一位小男孩在路上走着，那位爸爸还时不时挑逗一下小男孩，他们笑得好开心，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们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知道你晚上不用加班，吃完饭你会下楼走一走，那个晚上的月亮又圆又大，我主动跟你说：”爸爸，我想跟你去楼下走走。”
你轻轻的说了一声:“嗯”，我们来到了楼下的小花园，你走路总是挺着背，看起来很高大，当月光洒在你的脸庞时，我看见了一张严肃的脸，不知为何，我感觉我们的距离好远。
可是，内心有种想靠近你，亲近你的冲动。我想像那个小男孩，可以牵着你的手，开心地在这昏暗的小道上散步，希望我们的笑声能在这小花园里回荡。
我的心很纠结，很害怕，但同时，我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慢慢靠近你的手，当我的手快触碰到你，或许已经不小心触碰你的手，你把手迅速缩回去，然后你把手插在口袋里，继续走着，继续沉默着。
那一刻，我的心跟你的手一样，缩回去了，我们像个熟悉的陌生人在并排走着。
可是，我们是至亲……
上了初中，我再也没有跟你一起去楼下散过步，再也不会晚上缠着你，跟你分享学校发生的事情，拿了奖状不会贴在墙上了，也不会拿给你看，悄悄放在抽屉里，到了周末回家，我总是关了房门，独自一人房间里发呆，再也不会打扰你，让你感到不耐烦。
爸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喜欢留着长头发，不再喜欢穿格子衬衫和深色牛仔裤，身材慢慢变得臃肿。
你变得异常易怒，以前的你像座冰山，无论我如何主动，都无法融化你一点点，如今的你像座火山，一点点小事情都会让你莫名突然爆发，让人不知所措。
有时像个易爆的火药桶，随便一点点引燃物，你就可以把我们炸得体无完肤。
我记得有一天我躺在床上，你开了房门，过来拿衣架，后来，你看到我戴着耳机，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你大声的跟我:“玩玩……就知道玩，还不关掉手机”。
我看着你说:“知道了”。你的声量突然升得很高，后来不知为何咆哮起来，脸色涨红，面目有点狰狞，说，“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玩，就知道藏在房间里，你还知道什么？”
你突然从我手里抢过手机，狠狠的摔在地上，手机被摔的粉碎，后来我听见了重重的“砰”一声，你摔门而去。
那一刻，你把我心中最后一丝期待也带走了。
我强忍着眼泪，可是眼泪总是止不住哗啦啦的流。
你发完脾气后，又开始不爱理人，之后，我们一个多星期都没说过话。
爸爸，你知道么？我总是做梦。
梦见你在大路上一直走，一直走，我一直跑着追你的背影，可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用力跑也追不上。
梦见有一天我周末回来，可是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等了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你还是没回来。
每次醒来，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没人爱你，你不值得被爱。”
爸爸，你真的像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我尝试读懂你，也想尝试改变你。我有想跟你好好聊，可你没说两句就觉得不耐烦，一直不愿意倾听，我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我曾经买了一本傅雷家书送给你，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你一页都没翻过，后来在书架里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爸爸，我一直跟自己说，你肯定是爱我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对。我努力地去寻找你投射出的一星半点的温暖，感觉似乎你还爱我，但是你曾经的冰冷和怒气让我瑟瑟发抖，让我觉得你不爱我。
我很困惑。
就这样，我上完初中，上完高中，直到大学毕业，我也很困惑。
二十多年来，爸爸你没有遗弃我，也没有让我遭受过身体、性的虐待。你不酗酒，不吸烟，也不喝酒。
你甚至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在镇上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还建了一栋三层的房子用来出租。
让我们从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农村搬到了镇上的小区，我们的生活水平变得越来越好。
我们的生活变得丰衣足食，可是，我们之间的情感是那么的干涩，那么的枯竭。
我们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情感交流，不曾交过心。我从来没有家的归属感，体会到家的温暖。
我们家在外人看起来挺美好的，挺幸福的，可是，我总是觉得这个家只不过是有了个好看的皮囊，皮囊里却空空的。
慢慢地，我变得异常的敏感，爱嫉妒，爱猜忌，没安全感。我总是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无论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
我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一个人，我总觉得身边的人可以随时说走就走，随时离开我。
爸爸，在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和一个女生谈恋爱，我很爱她，像着了迷一样，疯狂的爱她，处处逢迎她。
可我总是不信任她，当我看见她跟她的一些异性好友有说有笑时，我的心会种莫名的怒火。
头脑开始会胡思乱想。变得很不理智，总是会猜忌她，会莫名的发脾气，甚至想动手打人。
以前的我不会这样，以前的我总是很谦卑，甚至在别人面前几乎不会发脾气，公认的脾气好。我在用嫉妒、愤怒、猜忌伤害我爱的人，我发现我不能控制我自己。
最后，她受不了离开了。
我很怕当时的自己，后来经常想，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了很久。
我是不是太缺爱了，所以当我遇到心动之人时，被爱的渴望被唤醒。当我看到心爱的人和别人有说有笑，稍微亲近一点，我害怕自己自己被抛弃。
所以用愤怒来夺回控制权，让心爱的人留在身边，从而增加一点点自己那所谓的安全感，把心爱之人紧紧留在自己身边。
我想改变自己的现状，我不想再让自己伤害心爱的人。
无论怎么样，我现在成年了，我有能力改变自己，也有能力爱自己了。
爸爸，我不想再依附你了，也不想去改变你。无论你曾经是否真的嫌弃我，真的不爱我，或许当你愿意说声对不起时，你才会真正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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