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年,村里规定盖了新楼就要把老房子拆除,为此,还提前交了六千块钱押金,说是等老房子拆掉之后退还。
爸爸打算先拆东边两间平房,我们暂时搬回西边的瓦房住,拆房那天,我早早醒来,却已听到东边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夹杂着工人们那听不清楚的话语,显然,房子已被井然有序地拆除中。
我躺在床上,想象那两间平房此刻正是个什么模样,虽然还是个小学生,但感觉像是一座住了一辈子的房子正在被拆毁,从四岁那年它建成,到那时满打满算也只有七八年的时间,但我记事以来的所有记忆几乎都是在那里度过的,这是一段极其漫长而又不舍忘却的时光。
我想去看一眼它最后的样子,但又不忍看到那一片废墟,在矛盾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我还是起身打开房门,穿过厨房,走到东边的平房,没有想象中的模样,不管是厅堂还是卧室,没有任何变化,我看不到任何人,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原来它们先在拆屋顶,我不禁为自己的逻辑而感到傻气,当然要先从屋顶开始拆啊,只是这拆房的速度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快。
看着被搬空了的卧室,虽然显得怪异,但至少,墙上贴的东西都没被撕掉,不久之后,它们也要跟这房子一起变成废墟了,我的床边墙上贴着两张用我的照片做的年画,那是很小的时候去城里,在太平洋商厦里拍的,我还保留着那时的模糊印象,即便是给拍照的小孩特制的小号警服,我穿在身上还是大得离谱,那军帽几乎要盖住我的眼睛,勉强调整好姿态,手里捧上一把道具步枪,对着镜头一站,照片便拍好了,不一会儿,两张年画直接打印了出来。
在我原先床头的位置,贴着一幅小画,是我两三年级时画的,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觉得在那个年纪的孩子中,没人能画得出来,这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自己比谁都强的天赋,但我并没有把它升华起来,就像这幅床头小画一样,它成了我记忆中的一种慰藉,能让我想起曾经那个自命不凡的我,总自视甚高,不把任何强者放在眼里,虽然自大,但那种心态却很让人怀念。
年画旁边,贴着一些奖状,没有姐姐的多,但也一学期不落,除此之外,这面属于我的墙上便再无它物。
楼上工人工作的声音是从厅堂上方传来的,走上二楼,所有工人都集中在露天平顶的北侧,一个个抡着锤子正使劲敲打着水泥屋顶,但似乎干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没能敲掉多少,照这个进度来看,光是敲掉整个屋顶的水泥层就要好多天呢,工人们也不时感慨这现浇板着实牢固,当初建房的时候是架了一层水泥五孔板上去,五孔板上再现浇了一层水泥封顶,就是这层现浇层让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
到中午收工吃饭时,工程依然毫无进展,爸爸决定暂时中止,下午先把西边的两间瓦房拆掉,我们又搬回了平房里,很快,原本的四间房屋变为了两间孤零零的平房,直到搬到山下的新家,那两间平房依旧没拆,恰逢那年建房审批卡得严,村里说老房子可以不用拆了,押金也可以退还,于是,因为那个固若金汤的屋顶,两间平房便这么保留了下来,当时爸爸还把那些凿过的破损用水泥修复如初了。
可惜的是我念高中时,家里把老房子连同屋后的山地都租给了别人用来养鸡,那人就住在我们之前的卧室里,鸡倒是没养一两年,他却把墙上的东西撕了个干净,他当然不知道,对他来说,这都是无用的废纸,但对我来说,却是无价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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