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寻李虎未谋面 五日困居大酒店
通信兵走了以后,陈龙叫吴妈去关大门,吴妈正好要上街去买菜,便去厨房提了菜篮子带上门出去了。
陈龙独自一人进了屋,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细细地寻思起来:“军火库?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小日本已经建起了军火库?小鬼子太毒辣了吧?真的准备要在三个月之内灭了中国?小鬼子太猖狂,太嚣张了吧?军火库能在哪儿呢?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小鬼子再厉害也决不可能新修出一个军火库来吧,一定是找到了一个现成的特别隐蔽的地方,而且在地下,临时建起的一个军火库吧!上海地面到处建筑物林立,地下到处布满了各种隐蔽空间,什么暗道、地下管道、地下室等等,到哪儿去找呢?实在不好判断,不好寻找!只能靠知情者了!所以,当下自己最关键的是要跟师长安插在上海的这个眼线接上头,接上头便能略知一二了,既然他可以提供鬼子军火库的线索,那么便可以根据他说的线索,顺藤摸瓜,按图索骥,顺利找到军火库的具体位置!”
想来想去,陈龙又发起愁来。
他愁的并不是鬼子的军火库不好找,愁的并不是鬼子的军火库不好炸,愁的并不是师长安插在上海的眼线李虎接不上头,愁的并不是负责炸鬼子军火库的枪神特别行动小组成员不好找,他愁的是自己,愁的是自己的伤势尚未痊愈,愁的是因自己的伤势尚未痊愈而导致的势必拖延行动时间,愁的是因自己的拖延行动时间而给国军势必带来的重大人员伤亡和不堪想像的不利战局和严重后果!
想来想去,陈龙正经八百地做出了一个出多数人意料的重大决定:先养伤,养得差不多再开始行动!
于是,陈龙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屋外院子里继续活动起筋骨,练起跑步来。
过了一会儿,陈老爷从屋里走出来,咳嗽了一声,向陈龙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屋来。
陈龙停止跑步,向父亲走去,爷儿俩进了屋,坐在沙发上谈起话来。
陈龙小心翼翼地问父亲:“爸爸,有什么事呢?”
自从自己长大成人,每当遇到大事的时候,只要自己在家,父亲总是把他叫到跟前同他合计商议。
陈老爷说:“陈龙啊,如今,日本鬼子占领了上海,整个上海城,除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外,全部沦为日军占领区,日本鬼子的大部队虽然追着撤退的国军攻打南京去了,但上海并非成了平安区,并非成了世外桃源,街上布满了留守的日本兵,还有宪兵队、保安团、警察局协助治安呢,一双双的狗眼睁得贼大贼大,全为一个目的:时刻准备抓人嘿!抓什么人呢?抓反抗日本的国军残兵败将、地下党及一切有反日行为和言论的反抗者!上海如今特别不太平,没事啊,还是不出门好,不要弄出动靜来好啊,免得招来日本鬼子,还有他们的鹰犬爪牙,当嫌疑犯抓了!咱家的船运公司也被白白抢去了,丝绸厂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是在劫难逃啊!”
陈龙连忙说:“是啊是啊!”
陈老爷又说:“你的伤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陈龙答道:“好多了,只是还有点隐隐作痛,恐怕伤到骨头了!愁死人了,怎么还不好好的?已经都好几个月了!”
陈老爷又问:“刚才来的是什么人?胆子怎么这么大!”
陈龙说:“连部的通信兵。”
陈老爷问:“有什么事吧?”
陈龙说:“有。”
陈老爷问:“什么事呢?”
陈龙答道:“师长让去炸鬼子的军火库。”
陈老爷说道:“哪儿的呢?”
陈龙说:“就上海的。”
陈老爷说:“狗日的日本鬼子,刚来几日已经有了军火库!作孽啊作孽,不炸掉哪行啊!”
陈龙说:“是啊是啊,过几日,我就得行动了!”
陈老爷说:“好啊好啊,炸了他狗日的军火库!”
陈龙说:“小龙今日上哪去了?我想让他去给我弄点中药来调理调理便好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陈龙的弟弟陈小龙和妹妹陈小凤从门里走进来,见陈老爷和哥哥都在,两人笑着向他们问好:“爸爸好!哥哥好!”
陈老爷说:“上哪去了?怎么还敢出门?我说过多少次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小心让狗日的抓去了!”
陈小龙说:“放心吧,爸爸,我有不是国军、地下党,他抓我干什么!”
陈老爷说:“反正不让上街!不防一万防万一!”
陈小龙说:“知道了,爸爸,你再也不领着妹妹出去了!”
陈龙说:“小龙,我有个事想托你去办!”
陈小龙说:“什么事?你尽管说,我去办就是了。”
陈龙说:“你去帐房那儿拿点钱,上街去私人诊所给我抓点中药回来,记住千万别说治枪伤,就说家里有人被菜刀切伤了手!”
陈小龙答道:“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妹妹陈小凤也要去,被父亲和哥哥挡住了。
陈龙又叮嘱弟弟说:“快去快回,千万别让人看见了!碰上人问,你就说去买菜,买了几包脱骨肉!”
陈小龙答应着,飞也似的去了。
陈老爷对陈龙说:“你弟弟跟妹妹已经长大了,如今天下又不太平,我准备送他们去英国读书!”
陈龙问:“什么时候走?”
陈老爷说:“再过几个月吧,等战事平息了就去。”
陈龙说:“我看仗一时半会打不完,等一等从香港这边去吧,安全点。”
陈老爷说:“好吧。”
陈龙说:“我一走,小龙小凤一走,家里只剩你和姐姐了,姐姐又在丝绸厂管事,照顾你的时间不多,你可得注意身体呀,爸爸!”
陈老爷说:“没什么,没什么!只要你们兄妹能有点出息,我累点又有什么呢?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嘛!”
陈龙听到这里,抬起头望了望父亲,短短的几个月,父亲已经苍老了许多,眉头上的皱纹加深了,两鬓的白发增多了,他清楚地知道,这都是该死的日本鬼子使然啊!他更清楚地知道,如今,我国有多少父亲都已经苍老了许多,有多少父亲眉头上的皱纹加深了许多,有多少父亲两鬓的白发增添了许多啊!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猛然沉重了许多,宛若千斤重万斤沉的巨石一样压在自己的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又更清楚地知道,再重的担子,自己也能扛下来,扛下去,直到把日本鬼子赶出去,从我国的国土上赶出去!
过了一会儿,陈小龙买药回来了,兴高釆烈的。
陈龙夸道:“小龙长大了,办事不出问题,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药抓上了吧?没遇上鬼子汉奸特务吧?”
陈小龙说:“抓上了!鬼子汉奸特务满大街都是,站岗的站岗,溜达的溜达,幸好碰上上街买菜的吴妈,便把药放在菜篮子里,上面盖上菜提了回来,估计没什么人看见吧。”
陈小龙说着,回过头嘱咐吴妈说:“吴妈,把药给我哥熬了。”
吴妈说:“听到了,二少爷,我这就去熬药!”
陈老爷对吴妈说:“水添多一点,注意别熬干了,熬少了,熬满满一碗!熬好后了别担误,马上端来给大少爷喝!”
吴妈说:“知道了,老爷!”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药熬好了,吴妈端上来递给了陈龙,说:“大少爷,药熬好了,你赶快趁热喝了吧。二少爷药是从妙手诊所王大夫那儿抓的,王大夫是个名医,从他那儿看过的病人,只要按时按量喝了他抓的药,不出几日,一定会马上痊愈康复的!”
陈龙接过药碗,说了声谢谢,便咣当咣当一饮而尽,喝完将空碗交给了吴妈,吴妈接了碗,回厨房做中午饭去了。
吃了中午,姐姐陈凤去丝绸厂上班,弟弟陈小龙和妹妹陈小凤回自己的卧室看书,陈老爷在客厅坐了半日,人困马乏的,回屋休息。
陈龙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
午休起来,陈老爷又缓缓踱出卧室,坐在沙发上和陈龙商议大事。
陈老爷叹了一口气,对陈龙说:“刚才,我想来思去,咱们得把咱家那船运公司从日本人手里要回来!不然,夜长梦多,日久生变,咱家的东西可千万别变成狗日的小鬼子的了!”
陈龙说:“是得想个办法了,那可是五六十艘轮船啊,如若真成了小鬼子的,对小鬼子来说,那可是屎壳郎抱了金砖,白眼狼叼了肥羊!对咱家来说,可是一个无法估量的重大损失啊,到了小鬼子手里,又是运送武器弹药,又是输送军用物资,又是拉日本兵,又是拉汉奸狗特务,商船都变成杀人工具了!咱们可不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了!”
陈老爷说:“那可不是吗?怎么要呢?小鬼子不会轻易给咱们的!”
陈龙说:“你不是沪商商会会长吗?你可以把所有商会会员代表召集起来开个会,听听大家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吧!日本鬼子抢占商会的东西不计其数,难以计算,大家可以团结起来,选派代表出面向日本人提出交涉,要求退还日军在淞沪会战期间强占的商会所有码头、船只!能要回一部分也好!”
陈会长说:“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可以试一试!不过,日本人可是个软硬都不吃的家伙,希望恐怕很渺茫啊!”
陈龙说:“可以一试,即便要不回来,也可以给日本鬼子施加点压力,好让狗日的收敛收敛!”
陈会长说:“好吧,就这么办,我这便去给各位商会会员代表打电话,叫他们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到中华大酒楼开会商议决定!”
陈龙说:“好吧,你这会就去打电话通知。”
陈会长说:“好吧,我这就去打电话。”
说完,陈龙的爸爸站起身,走到电话前面打电话。
打完电话,陈会长累了,陈龙便扶父亲进他的卧室休息。
这天晚上,陈龙吃完饭,喝了药,便早早上床休息。夜里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真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陈会长坐着小车去中华大酒楼开会,晚上很迟才回来。
一进门,等了整整一天的陈龙马上迎了上去,他把父亲从车上扶下来扶进客厅,陈会长坐在沙发上直声唤,负责开车护送前去的陈府曹管家对陈龙说:“悬!悬!悬!今日太悬!开会差点让狗日的日本宪兵给发觉了!幸亏我灵机,给两个前来检查的日本宪兵每人塞了五块大洋,编了个谎给哄走了,一个日本宪兵问我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我回答说办葬事待客!日本兵这才悻悻地走了!今日日本兵如若硬闯进去可不得了了!”
陈龙问陈会长会开得怎么样,大家同意了没有。
陈会长说:“同意!同意!明日由我和方副会长去日本驻沪守备军司令部去见岛边大佐,提出正式交涉,要求日方退还日军在淞沪会战期间强占的商会所有码头、船只!”
陈龙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太好了!太好了!委实太好了!”
这天晚上,陈龙又高兴又担忧,心情特别复杂。
高兴的是,他的计划初步取得成功!担忧的是,自己的计划却在无意之中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方副会长推到了日军大佐的屠刀之下,父亲和方副会长两人的日军驻沪守备军司令部之行,恐怕是凶多吉少!正在狂妄进攻我国的日军怎么会答应一个小小的商会会长的要求?哪怕再正当再合理的要求,恐怕也难以得到他们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应允和认可!
第二日,陈会长坐车去日军驻沪守备军司令部的时候,陈龙再三嘱咐他说:“爸爸,去了一定要当心,小心说话,小心行事,千万别怒气冲冲,直来直去,一下子惹恼了日军大佐,让狗日的一枪给毙了!君子相机而动,见机行事,勿急勿躁,勿惧勿怒,如遇不妙,抽身而退,是为上策!”
陈会长连声说道:“记住了。记住了。你别担心,我是去向日本人要公司,有不是去杀日本人,想他们也奈何不了咱俩!”
陈龙说:“爸爸,你得十二万个当心,千万不能马虎大意,与虎谋皮,焉能是福!”
陈会长说:“好吧,记住了,记住了。”
陈会长走了,陈龙的心也被他带走了。
陈会长先去方府叫方副会长,方副会长亲自出门来将他迎进了方府。
进屋坐定上茶以后,方副会长说:“会长,敝人之所以先请你进府来,是因为我内心有诸多顾虑,想请教一下会长,然后始可方便前去讨要公司码头、船只。”
陈会长说:“方副会长不必客气,你有什么顾虑,但讲无妨,但讲无妨。”
方副会长忧心重重地说:“此次咱俩前去日军驻沪守备军司令部,讨要公司码头、船只,本为青史留名之义行壮迹,只是……”
陈会长说:“只是什么?请讲!请讲!”
方副会长说:“只是此次前去肯定凶多吉少,如若日军大佐拒不答应,如何是好?又或者他不但拒不答应,还把咱给扣留了,如何是好?如今,这日本鬼子刚刚发动全面中日之战争,势头正猛,劲头正足,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迹象!公司码头、船只这么重要的东西,多抢多占尚不够用,哪有退还之道理?此行恐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瞎子点灯——白费蜡,说不定还是逮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陈会长说:“再怎么着也得试一试呀,我那可是五六十艘轮船啊,那可是我的命根子,没有它们,将来通航以后拿什么往外运送丝绸厂里生产的丝绸啊,拿什么收取他人的运费和租金啊?海上贸易在所有贸易中所占份额可不小啊,失去这么多份额,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失去多少黄灿灿白花花的黄金白银啊?”
方副会长说:“那倒也是,敝人的损失也不少啊!只有冒险一试了!”
陈会长说:“可不是吗?走走走吧!”
两人说着,便一前一后出了门,坐上车,车径直朝日军驻沪守备军司令部方向驶去。
到了守备军司令部大门前,站岗的日本兵检查了证件,打电话向岛边请示后,这才放了进去。
见了岛边大佐,岛边劈头便问:“两位会长找我有什么事?”
陈会长便向他说了商会的要求。
岛边说:“如今是战争时期,特殊时期有特殊政策,我大日本皇军为实现大东亚共荣之理想,不惜派重兵来到你们中国,目的并非你们所说的侵略、抢夺、抢占,而在于日中友善,同建共荣,只要你们不反抗,不反对,就是大大的良民,就是我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有什么事情都好说,好商量,皇军在战争期间临时征用了你们部分商户部分公司码头、船只,并非什么侵略、抢夺、抢占,这是合情合理,无可厚非的,既然是征用,那便有归还,问题是得等日中战争全面结束!如今,上海地区的战事虽然已经基本结束,但其它地区的战事尚未结束,尚在进行中,前线需要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这些东西需要依托码头、船只等来运输,没有了码头、船只等这些东西便无法运输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所以,皇军还需要你们沪商的大力支持和积极配合,相信战争的结束为时不远,届时一定归还,不会食言!”
方副会长说:“如若皇军不能全部归还,仅我和陈会长两家的码头和船只,希望皇军能够考虑退还!”
岛边说:“暂时还是不能,日后视战况再定!”
陈会长还想再分辩几句,岛边对站在旁边的大木少佐说:“大木君,送客!”
大木向两个会长打了一个手势,怒气冲冲地说:“送客!”
陈会长想起儿子陈龙的话,便再未作强辩,和方副会长一起退了出来。
方副会长叫管家开着车跟着陈会长的车,来到了陈会长家。陈龙早在院子里候着,两人走下车,陈龙将方副会长让进屋,他和陈会长也先后进了屋,三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定以后,陈龙问陈会长道:“爸爸,情况怎么样?”
陈会长连连摇头,说:“不成啊,不同意!说是得等到日中战争全面结束以后,方可归还!暂时谁的码头和船只都不给退还!”
陈龙骂道:“日本鬼子太霸道了!看来确实要彻底灭亡我国了!”
方副会长说:“可不是吗?日本鬼子胃口可不小啊,幻想小蛇吞大象哩!”
陈会长说:“那如何是好?方副会长平日好结交,警察局、保安团那边肯定早己认识不少人了吧?能不能从那边想想办法?再试着要一要?”
方副会长说:“警察局、保安团那边人倒认识几个,像警察局局长、保安团司令,敝人都认识,都很熟,只是如今日军正是狂妄之时,就连跟他们关系最好的那些人的话,他们都不听,去了也是白去,试了还是白试!”
陈龙又骂道:“狗日的日本鬼子,吃肉不吐骨头!接连侵占了我们多少国土,东三省、上海、南京等等,屠杀了多少同胞?如今连咱们的码头、船只都不归还了,什么东西?畜生!畜生!畜生!”
陈会长说:“实在没办法,那就暂且作罢吧,以后再看情况而定。”
方副会长说:“也只好如此了。”
方副会长准备要动身回去,陈会长留他饮茶,饮完茶叹息着坐上车走了。
接下来几日,陈龙天天按时服药,一面就在屋里活动活动筋骨,伤势好了许多,他算了算,离他跟师长安插在上海的眼线李虎接头的日子快到了,他焦虑的心情释然了,他准备要行动了。
这日早上,刚起床,陈龙坐在自己的卧室里,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珍藏了好几年的那把手枪,十分心疼地端详了好大一会儿,一下一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陈龙是一个特别爱枪的人,这把手枪是从前的一位朋友送给他的,是德国货,挺不错的!陈龙对它一直珍爱有加,视作心中宝物,掌上明珠,平日一闲下来,便偷偷地拿出来看了又看,擦了又擦,这回它终于要排上用场了!
原来那把手枪,是他当了二营三连连长后,营长送给他的佩枪,同样是他的心肝宝贝,淞沪会战期间三连调布上海市中心城区那会儿,他用它击毙了不少日本鬼子,可惜的是,负伤回家时连同军服一起留给了连里!
这回,看到家中这把,愈加喜不自禁,爱不释手,他要靠它去完成炸毁日军军火库的重要任务,他要靠它去干大事,去干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龙正在十分入迷地擦拭手枪的时候,吴妈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他说:“大少爷,刚才有人敲门,我去开大门,来人给了一封信,让我送给老爷,我估计可能是日本鬼子送来的,我给你拿来,你看要不要呈给老爷看?”
陈龙说:“人呢?”
吴妈说:“他把信交给我便走了。”
陈龙连忙接过信封,一看,信封上面写着:“沪商商会会长陈老爷亲启”字样,他又连忙掏出信一看,原来是日军驻沪守备军司令部岛边大佐写给父亲的信,内容如下:
“尊敬的陈会长陈老爷阁下: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上次司令部会面,已将沪商和阁下公司码头、船只归还之事,尽悉数说清楚,等日中战事全面结束,即可奉还!今日来信,另有一事相托:今日之上海,已为我皇军接管,社会秩序急需安宁,吾欲成立上海市维持会,协助皇军维持上海之秩序,考虑再三,维持会长一职,非你莫属,今欲请你走马上任,万望莫要推辞!妥否,待阁下考虑后予以回复!
大日本皇军驻沪守备军司令部岛边大佐”
陈龙阅后,青筋暴突,面色铁青,他问吴妈说:“老爷起床了没有?”
吴妈说:“已经起床了。”
陈龙说:“早餐准备好了吗?”
吴妈说:“准备好了。”
陈龙说:“那你下去吧,我这就扶老爷下来吃早餐,吃完早餐再给他看信!”
吴妈说:“好的。”
吴妈便下楼去了。
陈龙扔了信封,把信塞进自己的口袋,进了父亲的卧室,告诉陈会长,早餐准备好了,请他下去吃饭,说着便扶父亲下楼。
吃完早餐,陈龙从口袋里掏出岛边的信,交给陈会长,说:“岛边来的,你瞧瞧!”
陈会长接过信,看完后,大笑道:“想让老子当汉奸?你个岛边老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龙也笑道:“有趣是有趣,可是如若你严词拒绝,岛边不会放过你的!”
陈会长说:“那如何是好?”
陈龙说:“你先拖几日,看一看他的动静,如若执意不肯,硬要你回复,你可在回信中推说自己年事己高,身患重疾,恕不能胜任,如此委婉拒绝了事!”
陈会长说:“只好如此了!不过,这回让狗日的日本鬼子盯上了,恐怕轻易脱不了身了!”
陈龙说:“不用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他能奈我何!”
陈会长说:“就这样定了!”
又过了几日,跟李虎接头的日子到了,陈龙准备行动了,对陈会长说:“爸爸,我要走了,你老要多保重!鬼子那边就那样干,一个拖字,拖死他!既不去当什么维持会长,又要保全自己,保全一家的性命!”
陈会长说:“为国效力,汝之本分!我不拦你,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陈龙说:“放心吧,爸爸,准保不出什么事情!”
陈会长说:“枪带了吗?”
陈龙说:“带了。”
陈会长说:“一定要藏好,千万别人发现了!”
陈龙拍拍身后的衣服,说:“藏好了,藏里面了!”
陈会长说:“出门在外,少不了钱!”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交给陈龙说:“这些钱,你拿着,今后用得着!”
陈龙接过小布袋,塞进了口袋,说声“我走了,你保重”,便走出门去。
陈龙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然后对车夫说:“万国大酒店!”
这是通信兵说的他与李虎接头的地点。
车夫说:“好嘞!”便拉着他跑起来。
陈龙说:“师傅,慢点走,莫急!”
车夫便拉着他吊儿郎当地走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到万国大酒店门口,车夫说:“到了,先生!”
陈龙走下黄包车,付了钱,径直向万国大酒店门囗旁边的一家咖啡馆走去。
这是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名叫“摩登咖啡馆”,刚开张,来客不多,闲杂人等少,非常利于接头!这是陈龙与李虎接头的具体地点。
陈龙信步走进了咖啡馆。
按照通信兵的说法,此日下午三时,李虎会事先坐在8号桌上,左手端着一只咖啡杯,右手拿着一张《申报》,跟他接头。
陈龙进到咖啡馆里,拿眼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全场,人不多,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很无聊很无趣地喝着咖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用眼光迅速找到了8号桌,看了一下,桌旁一个人都不见,他心里想道:“李虎呢?不是说好提前到的吗?怎么不见人影呢?这如何是好?干脆坐下来等一等再说吧。”
陈龙便信步走到8号桌前坐了下来,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向他打招呼说:“先生,你好!欢迎莅临我店,请问你在等人吗?”
陈龙说:“是的,来一杯咖啡!”
服务生说:“先生,请问你要哪种咖啡?”
陈龙答道:“随便!”
服务生又问:“加不加糖?”
陈龙答道:“随便!”
服务生便去端咖啡了。
咖啡上来了,服务生说:“先生,请慢用!”便退了下去。
陈龙端起咖啡杯,轻轻地喝了一小口,便放回了桌子上,一边假装特别惬意地品尝着咖啡,一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李虎不到的原因:“按说,李虎乃师长安插在上海的一大眼线,直接听命于师长,直接对师长负责,师长让他去炸鬼子的军火库,他不可能不去,师长让他跟我接头,他不可能不来接头,师长让他跟我接头,他不可能把任务忘记了,师长让他跟我接头,他不可能把接头的有关事宜忘记了,师长让他跟我接头,他不可能把接头的时间、地点、暗号和对象忘记了!那么,李虎不来接头的原因大致说来,不外乎以下几种情况:一个是客观原因。一种情况,譬如,李虎可能遇上了日本兵、汉奸、特务等,被追杀牺牲了,或被捕了,或被怀疑跟踪,一时无法脱身绕远了,或暂且取消行动了,这种情况是最有可能发生的!还有一种情况,是李虎可能遇上了意外事故,譬如,被其他人给缠住了或害了,譬如,黑帮、地痞、流氓等。再譬如,他可能遇上了车祸住院了或干脆被撞身亡,等等。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小,不足为信!另一个原因是个人生理或精神方面的原因。譬如,李虎突发严重疾病住院了,或死了,或疯了。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也很小,也不足为信!两方面一对比分析,可以认定李虎此次不到的原因,极有可能在客观方面,尤其是前一种情况,即:李虎可能遇上了日本兵、汉奸、特务等,被追杀牺牲了,或被捕了,或被怀疑跟踪,一时无法脱身绕远了,或暂且取消行动了,这种情况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想至此处,陈龙突然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本应该立即停止行动,迅速撤离险境!但他想到李虎所面临的处境,马上打消了撤离的念头,他决定要留下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然后他要设法营救李虎,李虎既然是师长的部下,便是自己的同志,单凭这一点,就不能不营救他,更何况他掌握着日军在上海的军火库的线索,如若没有了他,这条珍贵的线索便彻底断了!那可是多么地得不偿失啊,国军主力因此会遭受多么大的损失啊!
想至此处,陈龙不但没有离开8号桌半步,反而重新端起咖啡杯,正襟危坐,愈加神态自若地假装品尝起咖啡来,他想既然李虎已经被敌人怀疑上了,或事情已经败露,李虎已经被捕了,或牺牲了,那么,自己便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如今,最要紧的并不是撤离,而仍然是尽快行动,坚决炸掉日军的军火库!首先要做的,一是尽快弄情事情的真相,二是如若李虎确系被捕,尚未遇害,则务必要尽快弄清抓捕李虎的敌人究竟是谁,守备军,宪兵队,特务,还是汉奸?还要务必尽快弄清关押李虎的具体地点和实时动态,以便尽快想出合理可靠的营救对策和方案,尽快制定出具体详细的营救行动计划,尽快实施营救行动,成功营救出李虎!
想至此处,陈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慢慢站起来,端着咖啡杯,一面喝咖啡,一面假装踱步,缓缓走到门口旁边的1号桌坐下来。如今,8号桌是个危险物,危险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它的周围,1号桌最适合他坐了,1号桌位处门囗旁,侧身坐在那里,外可以观察门囗的动静,内可以掌握8号桌上的情况,同时,如若出现异常,既便于驾驭咖啡馆内外的局面和状况,又易于迅速撤离脱身,所以陈龙选择了坐在1号桌旁。
陈龙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耐心地等待危险的降临或事情的转机,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四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他等了很长时间,大概有两三个时辰,咖啡馆里的人愈来愈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
后来,咖啡馆里的服务生走过来对他说:“先生,我们要打烊了,欢迎你明天再来!”
陈龙站起身来,把钱往桌子上一放,转身离开了咖啡馆,顺势走进了万国大酒店,他决定要住下来,明天再去咖啡馆看看!
晚上,陈龙失眠了,他认真回忆着白天看到的一幕又一幕的情景,思考着它们同李虎失踪的关系,试图寻找到与李虎失踪有关的蛛丝马迹,可是,他什么都找不到,于是,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这个他想到的结果,是那样地可怕,让他不寒而栗!不过,这仅仅是他的一个推测,这个推测尚未得到证实,甚至他估计在近期内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根本无法证实!不过,即便是一个推测,他也不愿意多想哪怕是一秒钟!他更倾向于接受另一个推测,这个推测给了他些许的希望,这些许的希望虽然渺茫,可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鼓舞,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但愿真相是后一个推测,而决不是前一个!
第二日早上,陈龙起得很早,他很快洗漱完毕,下楼去吃了早餐,然后又走进了咖啡馆,坐在1号桌旁,要了一杯咖啡,又边喝咖啡边等待起来。
这天,他等了一天,还是没有等到李虎!
晚上,他又住在了万国大酒店。
第三日,他又去了咖啡馆,又等了一天,仍然没有等到李虎!
晚上,他又住在了万国大酒店。
第四日,他仍又去了咖啡馆,又等了一天,仍又没有等到李虎!
晚上,他又住在了万国大酒店。
这晚,陈龙想了想,作出了一个新的决定:由等变找!
第五日,他便到附近去打听李虎的信息,走遍了大街小巷,打听不到李虎的一点消息,下午,他想了想,打算先回家,回去托人到守备军司令部、宪兵队、警察局、保安团等处再去打听,看有没有李虎的讯息!
于是,他便叫了黄包车,一溜烟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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