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臭小子到现在不知道东西南北,他只知道前后左右。
家门的方向朝哪,小区出来门向哪是往学校走,这些年他还是搞不清楚,好在天天走的道路,他还知道自己该朝哪走。
但是一旦出门去个不熟悉的地方,他就会像《海贼王》里的路痴索隆一样,一路打电话追问该去哪,偏偏我又是一个左右搞不清楚的人,只有和我同一个方向,不同的方向我就弄不清楚是我的左右还是他的左右。
于是我就会在接到他求助的电话时,努力把自己站到和儿子一致的方位上,辨别好前后左右,再把儿子的位置定位好东西南北,然后再指挥儿子向前还是向左向右走。
其实儿子上幼儿园时我就对他进行过方向感的训练,无奈儿子天生不懂东西南北,只认前后左右,我这种教育的挫败感,真是扑面而来。
后来问起来好几个同事,他们说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样,只知道前后左右,最多会对标一下太阳,知道早上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东方。
我是一个从小缺乏安全感的人。我记得四岁多的时候跟着母亲去父亲的工作单位,在兖州火车站下车等待倒往磁窑方向的慢车,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做火车,我记得清清楚楚,进入嘈杂的候车厅以后,二楼有一个行吟的诗人,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和寻常人说话的方式一点也不一样,而是很有煽动性的的,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在他口中飞扬了出来。大厅里聚满了人,大家都在向着二楼那个奇怪的声音聚拢,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被抛到了一个纷杂的世界,四面八方都是向着我和母亲蜂蛹而至的人群,我和母亲被淹没在其中,那种窒息感让我无比的恐惧,我拼命地摇着母亲的胳膊,想让母亲带我走出去,那是有了记忆的我第一次失去方向感。
一直等到从父亲的工作单位回到家以后,等我睡醒一觉我才重新找回太阳升起的地方,那就是东方,那种双脚重新踏实地站到地上的感觉才重新回来,我差点就激动地掉下泪来。
以后的时候我很少再失去方向感,在我有一个像指南针一样的感知,我甚至可以准确到某个方位偏离的角度,这种方向感使我有了类似强迫症的偏执,我再也无法接受没有方位感的日子。
我失去方向感最长的一次是我在北京进修的日子。
那是2003年一个阴沉沉的夏天,按照地铁的指示出口走出来以后,我悲哀地发现,我完全没有了方向感。
我找不到一件参照物可以纠正我印象的方位,我知道我一定错了,因为许多年前,那种被喧嚣的声音包围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茫然地跟随者别人的脚步,按指示在贴满指示箭头的院子里转得晕头转向,最后我住进了统一安排的宾馆。
我住在上铺,从进入宾馆的那一刻我知道了正确的方位,但是,那仅仅是我知道了,我是身体并不认同我的认知。我固执得以为我住在靠近最南边的窗子旁边。
接下来的半年里,我不得不接受太阳从“西方”升起来的现实,我不得不面对打开了北边的窗户,阳光直射进入我的眼睛。
这个世界欺骗了我。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的流泪。
我只能选择在周末的时候一个人坐上公共汽车,在笔直的长安街上,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一点点地倒退,没错,我喜欢背朝着汽车前进的方向,然后看着天安门广场一点点的真实的从虚无的那个方向变得真实起来,我需要借助这个地标重新整理自己的方位。
半年的进修,我跑遍了北京的胡同,我喜欢看四合院,喜欢看着方方正正的宅子,喜欢坐北朝南的门楼,喜欢那种踏实的感觉,我才知道在城市的拥挤的街道上,不仅可能迷路,也可能会迷失自己。
能够一直拥有这种可以被自己掌握的方向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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