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掠西安

  第一次飞西安，随身带的书都未拿出来，想俯瞰飞越那片魂牵梦绕土地时的奇妙景象。走之前，随手查查气温，昆明温度19℃，西安温度—5℃，难不得朋友提醒带点厚衣服、西安冷。昆明仍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花红树茂，少见颓败，那曾有入冬的感觉。半墙角梅红，百里澄空蓝。落红一地铺，不见三冬寒。

  飞机掠过滇池，不久后，乌蒙磅礴，山体苍劲，没有树木，只有山体的犀利和纵横的沟壑，尚飘三四朵棉花糖，靠近山尖却若有若无，想来必定是飞越东川、昭通了。想之前开车时，顺着江旁山下的高速飞奔，只知道两旁高山耸立，跑得懵懵懂懂，不知山的那边是何处，而今飞得更高才看得到，原来山颠之上居然还有坦地，也有人烟，偶尔一个山窝平平荡荡，小径山房，居然另有桃花源。从每一个平坦的坝子飞过，中间诺大的空阔，想必是田野，一带公路四面铺开，沿线长满了房子，原来那一堆一堆的房子，都是沿着公路长出来的。突然一下，山势全部消失，云海铺开，白茫茫一片，无尽无头，偶尔一小山探头伸出，在白茫茫中黑的出众，仿若努力仰着脖子探头探脑一般，然终只是孤头一颗，形不成连片气候，经四周山体一围，中间荡漾的白云变成了湖水，想想难不成进入川地了。极目远眺，远处仿若有一座雪山，突如云霄，白雪抚顶，仔细看时，阳光照耀处颜色分明不一样，分明就是雪山了。

  云散地现进关中，山莽莽，延绵不断，有的山白了头 ，也不知道哪里是终南山、哪里是秦岭。飞机就要降落，抬眼下望，下面哪有关中平原，尽是山，飞机已然离山很近了，山缓山陡、雪沙颗粒，分明入目。猛然间，没了山，平原赫然，回望处，水墨如画，雾起雾落，层层叠叠，藏于山谷间。关中平原的雾，也只能浸入山势分毫而已，莫能撼动莽莽群山。而飞出群山，才发现离地尚还那么远，回想刚才居然贴山而飞，想来这群山必定高耸云霄，难得还是那么延绵一群，也难怪传说中的终南山隧道如此之长。还好有这山，西安的突然亮相也才有了惊艳感。只是这终南捷径，因云深不知处而作罢，终非我辈可享用。飞机快降落，数墓林一长坑，莫非是出土遗址？历史的厚重，让我浮想联翩。

  晚饭间去了袁家村，透过土墙门头，一轮明月斜挂天空，在关中平原，月亮显得比昆明更遥远，就这般吃着关中小吃，听着陕西话，很是享受：

  一只雪白的神鹿，柔若无骨，欢欢蹦蹦，舞之蹈之，从南山飘逸而出，在开阔的原野上恣意嬉戏，所过之处，万木繁荣，禾苗茁壮，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疫疠廓清，毒虫灭绝，万家乐康，那是怎样美妙的太平盛世！

  关中平原，平平坦坦，文孕百代，向其致敬！

  挚友一直对我说：“要跟着文字去远方……远方有我的诗和田野，我就是随着诗人的眼睛去看远方，感受关中平原厚重的文化，感受黄土高原的尘沙，感受千年历史的静默，感受西北味道的豪迈，感受皮影的曼妙，感受秦腔的苍劲悠长。最后，等你把一切写成诗。”

  于是第二日，我想饱含诗意的去看、去感知，但是只有到西安方知懂得少，无论是抱有杜威实验主义历史观还是信奉代代相传所谓一半正史一半神话的远古历史，但只迈步进来，每一件器物每一片土地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那段故事，是鲜活的古人用活生生的生命所经历，无论豪迈还是无奈，一撮香土，空留婉转，历史已然，故事流传。

  晚饭由高文儿安排在网红打卡店，饭后，阿鹏、正志作伴，看了一段皮影戏，开戏前，趁着没人，探头幕内，果然仅一幕一椅一音响二皮影人而已。待得落座六七人，灯光暗下，幕中瞬间辉煌，布景分外明显，颜色顿时鲜艳。女声响起做故事梗概介绍，无非未婚夫巧借卖货郎身份试探未婚妻而已，介绍毕，背景音乐起，场内杂声消失，一片安静。少顷，卖货郎挑担出，俏皮的辫子配合情绪随身摇曳，手摆脚移随行，唱腔高处都要附身张嘴配合，撕心裂肺吼出一般，确实有趣。到得女门口，放下担子，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点上烟斗，猛吸一口，居然吞云吐雾烟雾缭绕，偶尔还被呛上一口，咳嗽出声，好个烟鬼，惟妙惟肖。挑货选货卖货，一曲卖货腔唱毕，引得女出，而出的那个动作也是巧兮倩兮，一手推开门，一手往后甩辫子，扭着曼妙的身影只到货担前，你一嘴，我一句，择的是货，挑的是人，唱的内容虽然不懂，但故事的感觉却在，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眼神的交流、身体的微触，斜目张口，尽得表现。少嫣，可能得意忘形的货郎话语轻浮，逗得女转身离去，货郎居然俏皮的一把抓住长辫而将其留下，数句对答，再次羞得女掩面推门而去，货郎也急了，转身跑回货担旁，弯腰取出拨浪鼓，边摇边唱，行至门栏边，当货郎探头从门缝窥视时，也不知为何，居然吓得一屁股坐将地上——也许是女方兄弟出来救场了吧——坐地唱将片刻方才爬起，抖抖尘土、附身挑起货担离开（兴许是心满意足的离开，因为挑出了未婚妻的好人品），而这时我才看清，货担一边是红方箱、一边是黄圆筒。人物消失，音乐收尾，回想起来，两个皮影人物同时出现时，居然也能动动手指、移移步伐、活动关节、提提臀、捂嘴含羞、打情骂俏、坐立如常。不错的一段皮影戏，短短的十几分钟，影展一段情，音吼千年腔！音乐停下，灯光亮起，我们才稍稍舒缓，只见刚刚开场前解说的那一女子走出，客中有好奇者问：刚刚里面就你一个人吗？答：就我一人而已！

  晚上逛逛回民街，远眺钟鼓楼，浮现当年的晨钟暮鼓，隔着时间都能悠远荡漾。宴席终散，尽兴而归，依依不舍，只想着下次再聚，虽然未来时间还很长，但因为不像大学一样能朝夕相处，毕竟天各一边，总感觉现在弟兄们都是见一次少一次了，也只得相互拥抱，扭头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