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山极不自在地挪到少年身边坐下,少年为他斟了一碗酒,双手奉上道:“仲启兄,别来无恙,兄弟我敬你一碗。”
刘东山接过酒,饮完后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岂敢。”
少年哈哈大笑道:“仲启兄不要拘谨,实不相瞒,我与兄台本无怨怼,只因城门外听闻兄台口出大言,故而才相戏于你,区区百金算得了什么?今日得与兄台相见,也算有缘,我当十倍奉还。”说完就从身边拽过一个行囊,哐的一声把它甩在桌上。金木相撞的瞬间,发出的声响响彻了整个屋子,刘东山如当头棒喝,从刚刚迷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要说这几年,他已不再行商,对金钱似乎没了什么物欲,但这砉然之声如同闪雷劈开了他的寂夜,他一下子复活了,不再有刚刚唯唯诺诺的样子,什么羞愧、耻辱,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一下子不知道哪儿去了,就像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产生一样,他现在觉得,面前之人何止不是小人,简直就是侠盗的化身了。
他收了戚容,拿起酒坛也给少年斟了一大碗酒,膝行了两步,双手奉上道:“想不到兄台是如此侠义之人,某当奉身以侍,今日与兄台再叙旧情。”说完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一仰脖喝了。喝完拿眼瞟了一下妻子,示意她把行囊赶紧收下。少年不意,自顾自地喝酒。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刘东山今日话比较多,与少年东拉西扯了很久,对他的同行者也都照顾妥当。就这样,两个阔别了三年之久前一刻钟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的老友互诉衷曲,大有罹患再逢之意。
吃好喝好以后,时间已值深夜,刘东山为几人安排了房间,自然把他们服侍得舒舒服服。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刘东山回到自己房间,一进门就问妻子:“钱是真的吗?”
在得到刘妻肯定的回答后,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他让妻子服侍其躺下,甫一就床,困意、醉意一下子袭来,他竟沉沉睡去。不过,这并不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刘东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行走在大街上,人们见到他都在吃吃地笑,笑他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还梦见自己躺在一堆紫色的棉花里,有只狗在啃棉花,马上就要啃到他了,他惊叫着,但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不了。他的妻子仿佛醒了,坐起来走了出去,门开了,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有鸡在叫,那少年走到床面,推了推他说:“仲启兄,别来无恙。”他戴着一个笑脸……
刘东山一下子醒了,酒已去了大半,妻子就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正香。门外确实有鸡在叫,看来已经到了五更时分了。刘东山不知这梦为何意,但他越想越不自在,想想自己与几个强盗称兄道弟,似乎与公议不符,他想那少年虽则豪迈,但毕竟羞辱过他,现在自己又收了他的钱,岂不是更被别人看不起?再者说,这钱不知什么来历,将来官府查问起来也讲不清楚。最重要的是,这伙人的行囊看起来不止一个,如若能一个个抢来,岂非美事?盗贼是盗他人东西,把盗贼的东西再盗过来,就公议而言,不是侠义之举吗?现在几人睡意正浓,嗯!刘东山想了想,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起身摸出自己的随身匕首,悄末声地溜出自己的房间。门外星河𦒉𦒉,牛铃一般的星星在夜空中恣意地闪烁,仿佛是鼓励他的千万双民众的眼睛。他轻身轻脚地挨到楼上,一步步地靠近少年的房间,正准备拿匕首拨开门闩,耳边嗖地一声飞过一支箭去。他不由地呆在了原地,因为那声音与三年前那少年在他耳边试射的箭发出的一模一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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