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丨女人如娇

作者: 甄玺 | 来源:发表于2018-06-02 15:56 被阅读1516次

    「编注」此文是《买药》的扩写版(2)1—9为《铐子》

    言情小说丨女人如娇

    —01—

    这天早上,张宏民刚起来,就收到会议通知。他简单洗漱后,便到了单位。

    上午,市政府召开了市、县、乡三级干部会议。副市长赵全林代表市委、市政府做了大会动员。赵市长一脸严肃,他表示要和全市干部一道,全力以赴投入到“防虫保收”工作中去,确保今年全市小麦“七连增”。

    会后,副秘书长刘明安排,下午各驻村工作队、扶贫工作小组找市政府办公室负责文印的张宏民对接,领上午会议资料。

    忙了一整天,,张宏民收拾完办公桌上的杂物,正准备下班,刘副秘书长找他。张宏民敲门进去,刘副秘书长说:”小张呀,赵市长在农村的亲戚托他买点药,你老家不是在附近农村吗,你去把这事给办了,明天交给我。”

    张宏民自然满口应允。拿着写好药名、剂量的条子就出来了。临走,刘副秘书长交代他,别忘了工作纪律,要注意保密。

    出了门,张宏民心里还真有几分窃喜。自i去年考取公务员入职,一年多来真的是小心翼翼的在做事。要知道他一个农家子弟,要不是上了211大学,又在全市国考中名列榜首,那得有如此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再者,他可以说一直都是全村老少爷们教育子女的“活教材”。难得从小学到高中,他的考试成绩很少下过前几名,第一年参加高考就拿到全县数学单科及总分”状元”。四年本科毕业,本打算读研,无奈家里条件不允许,只好先就业。没想到国考笔试又拿到全市第一,总成绩排名第二,被市政府机关事务局录用。后因为一笔好写被抽调的政府办公室。

    终于如孔老先生所说“学而优则仕”,张宏民又成为全村、全镇,乃至大凡他上过的学校师生们的骄傲。所以,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混个一官半职才不辜负这些仰视他的乡亲。入职后,他一直按老父亲交代的,少说话多干活儿,兢兢业业的办差,一是希望给周围同事们留个好印象,二是也争取在领导那里有个表现的机会。这次领导让买药,虽说事儿不大,可这毕竟是第一次领导直接交办的,你说他能不珍惜吗!

    —02—

    张宏民怕误事,下班后赶紧给在家的大哥张庆民打电话,让大哥先去买好,然后他借个车回去拿,毕竟新手上路开的慢。

    这几年打工活儿难找,他大哥张庆民也就没出去,一直在家吃老本。闲着没事,就没日没夜的”搓麻”。张宏民打电话时,里面还呼呼啦啦的。他大哥先让大嫂给他起着牌,他去买药。心里虽有点恋恋不舍,可他骄傲的贤弟交代的他还得去不是。

    不一会儿,他大哥回话说,村上药店说这药没有。张宏民有些生气,以为是大哥急着回来干牌,一问没有就回来了。张宏民只好给他家老父亲打电话,还专门说是领导家里用。张宏民的父亲张宝昌很是着急,骑上车就直奔镇上,找张宏民的大表哥关达锋。

    关达峰是镇上干部。张宏民的父亲找到他时,他正领着一帮人在街面上打扫卫生,洒水车不停的嗡嗡叫。他说,现在扶贫工作抓得紧,上面天天检查,他走不开。张宏民一听急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讽刺带挖苦的数落他几句,“中国的官到你这一级就几乎不能再小了,平时天天酒迷瞪,就这会儿忙了”。

    他大表哥关达峰知道,这个表弟他现在可得罪不起,只好说,”好,好,我去,你等着”。大约十多分钟的功夫,他大表哥关达峰打电话也说几个药店都没有,人家说这药就是有也不随便买。

    唉,张宏民感觉邪门了,有钱还买不来药,他就给在县医药公司的同学林伟打电话。本来想不是啥事儿,就不麻烦人家了。

    老同学林伟自然没有推辞。张宏民也不懂啥药,只好把字条拍了发他微信。林伟微信里问他买这药干什么,张宏民说有个亲戚用。林伟也说这药不随便卖。张宏民说已答应人家了,你想想办法。

    林伟只好又把电话打过来,说,”这样吧,我给药店打个电话,你让你家人或亲戚至少三个人去买,不要说一个人用。记住。”

    张宏民说:“行吧!”

    —03—

    等张宏民开车回到家药已买好。原来,他父亲,他大哥,还有他大表哥,仨人各买一包。他父亲用一个瓶子把药凑到一起装好,还用塑料袋精心包好,怕受潮了会降低药效。因为张宏民电话里给他父亲说了是领导安排的,所以他父亲张宝昌特别上心。

    张宏民取了药,要走。他老母亲早做好了饭,走时要带的菜呀油呀、干的腌的一大堆儿土特产也装好袋子,放在门口。张宏民心里有事,简单一吃,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他媳妇儿焦梦娇正在哪等着。说是家,不过出租屋一间,媳妇儿也只能算是没过门的同居女友。他俩是大学同学,媳妇儿焦梦娇国考成绩也过了笔试,面试没过。还没找到工作,准备明年”二战”。他俩靠张宏民那一点工资也是紧巴巴的,所以张宏民回家之前,事先给焦梦娇说了,焦梦娇知道事关他的前程,也事关未来她俩未来小家的前程,所以也特别上心。等张宏民还了车回去,焦梦娇第一句话就说,“你可别买到假药!”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宏民赶紧给老同学林伟打电话。再次确认没问题才放心。俩人早早的洗洗躺床上,焦梦娇弱弱的说,“明天要起早,今晚作业就不用交了。”张宏民笑了笑说,”行吧!”一夜无话,天明起床。

    第二天,张宏民照旧是提前到办公室,虽然有保洁,他还是里里外外的过过细,省得有纰漏,等刘副秘书长来时,茶水温度刚好。这是他专门跑到市区一家茶社练的手艺。张宏民把买好的药交给了刘副秘书长,当然过程就免谈了。刘副秘书长像是开玩笑的说,“不会假吧!”

    张宏民马上说:“我是托关系专门在医药公司买的,绝对不会。”

    刘副秘书长笑了笑说,“开玩笑的。年轻人,不错,好好干,今后一定大有前程。”

    说完,刘副秘书长说要出去,张宏民更不敢久留。他知道刘副秘书长这一段非常忙,省里巡视组在这儿,里里外外又是自查自纠,又是递交材料的,一时忙的团团转。

    当天下班回家,晚饭他的漂亮媳妇儿焦梦娇专门给加了个硬菜,夜里又补了补“功课”。焦梦娇知道张宏民心里得意,自然要把昨天耽误的”作业”一起补了。

    第二天,张宏民一如往日的早早上班。可到了机关门口,一辆120急救车闪着灯停在哪,好几辆警车拉着警报不停的进出,门口还拉了几道黄色的警界线,他急忙过去打听,一位年轻的护士低声告诉他:“昨天晚上,赵副市长在办公室中毒死亡了!”

    “额,是吗——”张宏民一阵惊愕的快步走了。心里想,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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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张宏民还没上楼,就接到刘副秘书长的电话。等他赶到,会议室里坐满了胖胖瘦瘦戴眼镜不戴眼镜见过没见过的领导,他没敢抬头,更不敢正眼看,见他进来,座位居中的几个肥头大耳的相互递了一下眼神。于是,张宏民,还有刘副秘书长就和两个民警一起带走了,只是张宏民比刘副秘书长多了一副铐子。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夜之间,张宏民成了害死市长的重大嫌疑人。家里小他一岁的那位女同学焦梦娇早已花容失色,哭的像个泪人。和她同样伤心和焦急的还有张宏民的一大家子人。

    更气人的是,天不明就有几个本地的小报记者,为了争着上“头条”,早早的围在张宏民老家的院子门口。尽管他父亲把门栓上,还是有人翻墙而入,与当初满心接待采访“高考状元”时不同的是,他老父亲张宝昌蹲在那儿不停的抽烟。最后,一向脾气暴躁的他的大哥张庆民拎起院子里的树枝就撵,嘴里还说,“你们走不走,不走,我打人了!”

    他大哥张庆民把门打开,几个人走了。这时,却迎面来了两位警察。因为张宏民如实说了买药的过程,于是,他父亲张宝昌、他大哥张庆民、他大表哥关达峰,还有县医院公司的同学林伟,以及药店的老板和女店员,都被带走传唤。

    第二天,他们这一帮人全都上了本地纸媒和各样论坛的“头条”。一行至少用了二号字的标题,赫然写着《一人犯错,全家罹祸》的报道到处转载,真弄得张宏民哭笑不得。

    三天后,事情终于查清。经公安机关侦查,排除他杀可能,确认自杀。赵副市长或涉嫌一起重大贪腐案件另案侦查。张宏民家人都出来了,只是药店被罚了款,最对不起的是他那位老同学林伟,被限制药品经营一年。赋闲在家,单位只发基本生活费。令张宏民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人没有出来,就是他的那位直接上级、一向文质彬彬笑容可掬的副秘书长刘明。这时候,刘明的手上又比张宏民多了一副铐子。

    —05—

    几周后,因老百姓热议与疯传,似乎赵副市长的案子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这些年,打工有了一些积蓄的农民工返乡后,对前些年盖的房子已不太满意,纷纷进行平房或楼房改造,有的扒了重建,有的在原房屋结构基础上改建。要不咋说人民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很快就出现了专门改建的施工队,只要出钱什么样的活儿都接。他们整日游街串巷,到处揽活,再说他们又不用常年在外,算起来吃喝净落也不比打工少,于是他们乐此不疲。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上个月城乡结合部一处民房改造就出了一个不小的意外。施工中不慎坍塌。

    因为该区域几年前就确定为拆迁改造区,政府发出通告冻结一切拆建工程,市私拉乱建办公室时常巡查。该民宅几经转手,最后到了这一户。当时,左右邻居都揣测,没有一点背景谁敢接手,更别说房屋改建了。

    房屋原来的结构是三间普通的瓦房。新的户主自是奔着拆迁补偿费而来,一下改建了三层。也就是将瓦房山墙以上部分拆除,然后改成平台,用钢结构紧贴内墙作为支撑,上面用预制或现浇楼板搭起来,此为一层;钢结构向上焊接,二层。三层全部用钢结构搭起来,屋顶用铁皮搭成坡屋面,然后用砖砌好外墙,内外粉刷一做,一幢三层小楼就立马呈现。拆迁是按面积补偿,原来的投资瞬间翻倍,真是一本万利,难怪有人不惜为此挺而走险。

    正因为房子本身不是为了居住,所以在施工和用料上户主并不是太上心,他只想尽快完工,以免有人惦记。由于施工时户主不便露面,因此一直不在现场。尽管包工包料,但户主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价格押的很低,施工队只好在钢筋水泥这些主材和用工上做起了文章。于是,房屋三层结构成型的时候,一、二层钢结构有地方出现开焊,加之现浇楼板楼板水泥标号低、混凝土配比也不够,业户还不停的催促进度,模板被提前拆除,养护时间根本不够,等于钢结构垮塌后,楼板也随之塌陷,三层小楼瞬间变成一片废墟。

    当天,“轰---”的一声坍塌后,很快有附近居民报了警,110警车,120急救车疾驰赶到。看到人都在里面埋着,又接着叫来消防队员,带着勾机、铲车赶来救援。公安人员看到现场一窝焖,估计事故不小,和随即赶到的镇政府领导商议,马上向上级有关部门和领导做了汇报。等天亮的时候分管农业和安全生产的副市长赵全林就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现场,开始全力组织指挥救援。

    勾机扒开最上面一层,把坡屋面的铁皮揭开后,发现一人被挤压当场死亡,两人重伤,赵市长责成市医院全力以赴救治伤员,这时,他看到现场一个勾机救援进度太慢,准备安排有关部门再派来一辆,争取时间。就在他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副秘书长刘明叫住了他。

    赵市长侧了一下身,刘明凑上去耳语,从赵市长的表情看,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赵副市长立即召集公安,消防,以及闻讯赶来的县乡领导,召开现场会,他要求尽最大努力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伤者。在做了几条重要指示后,赵市长最后说,现场救援由刘副秘书长统一指挥。说完,赵副市长就驱车到医院,去看望及组织医护方面的救援了。

    赵市长走后,刘副秘书长一边组织救援,一边把围在警戒线外的各路记者召集到一起,简单的通报了事故情况。他说,目前事故已造成一死两伤,具体引发原因有待公安部门进一步勘察。为了安全期间,他请记者朋友先行撤离,救援进展情况会随时通报。他讲完后,警察过来把警戒线又向外扩大了一些范围,刘副秘书长解释说是为了施工方便。

    救援进展顺利,这时勾机已将第二层楼板扒开,发现造成一人已没有生命体征,一人重伤,三人轻伤,随着医护人员和急救车辆不停的进出,血淋淋的现场不时传出家属们哭天喊地的嚎叫。

    现场一台勾机,一台铲车,加上场地有限,救援进度非常缓慢,天近黄昏的时候,第二层清理完毕。这时候,刚吃过一碗泡、在现场一直在坚守的刘副秘书长突然下令暂缓救援,因为他发现,埋在最下面的,也就是第一层,几乎要连窝端,生还的希望很小,现场知情人士早已向他透露,说里面当时至少有七八个人在一层干活。

    刘副秘书长赶紧单独和赵副市长通了电话。俩人很快达成默契,由副秘书长在现场掌握进度,下面的救援尽量安排在天黑以后,第二天黎明前全部完成;由赵副市长安排将伤亡人员在至少三家医院分流,伤亡人员不能在一家医院集中;还有,刘副秘书长连夜组织材料,明早赶回召开情况通报会。

    因为副秘书长刘明上午简单的记者会把一死两伤的风吹出去了,记者的早报百姓已拿到手里。这明显已在舆论导向上掌握了主动,因此,刘副秘书长又向赵市长提出,死亡人数必须控制在三人以下,他建议由赵副市长负责安排卫生部门,想尽一切办法,重伤的无论如何不能死亡,轻伤的全力医治但重伤人数只能减少不能增加。

    赵市长接受了刘副秘书长的建议,他同时责成县政府负责做好家属工作。不能出现群体越级上访,主要负责人为第一责任人。

    收到这条指示的时候,县长赵永和还在惊恐未定之中。让他惊恐的不仅仅是伤亡人数,而且还有他的政治生命。他接任一直空缺的县委书记一职,原本市委组织部下个月初就要宣布,他的认命会不会因为这不期而遇的事故意外坍塌,他心里没底。所以他责令各乡镇一把手,伤亡者属于那个乡镇,那个地方负责做好家属们的安抚工作,那个地方出现一人因此事故越级上访,那个地方的一把手就地罢免。但他也同时要求,县财政可以在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面临灾难的时候,要及时给以适当倾斜,具体措施可以灵活掌握。

    —06—

    无论事故再大,通常情况下,对老百姓来说,人们的关注热度只不过是有限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就会很快降温,乃至淡忘。可不幸的的是,偏偏就祸不单行。本市游乐园多年经营的摩天轮这个月就偏偏出了意外,三人从半空坠落当场命丧黄泉;歌剧院的“百姓舞台”正在录制,电路引发大火,又造成一死两伤。

    一个地区短时间内接连发生多起大的恶性事故,而且广场就在市政府机关大楼对面。不能不引起上一级领导和安全生产部门的重视。新成立的省监察委迅速组织人员暗自巡查。

    先前房屋坍塌事故才终于揭了盖子。一层现场死亡四人,二层现场死亡两人,加上医院抢救无效死亡三人,本次事故共死亡人数九人,重伤致残三人,轻松者出院后有五人在家静养。而刘副秘书长通报的是当场一死两伤,后续报道的是两死五伤。

    在刘副秘书长的情况通报材料中,除了对事故原因有模棱两可的解释外,不惜大篇幅报道了赵副市长亲临现场,全力指挥,措施到位。特别是,赵副市长生惧泪下的画面让全市人民看了无不为之动容。

    调查巡视小组还顺藤摸瓜,掌握了事故发生后一些部门为息事宁人,频频通过刘副秘书长向赵副市长打点的一些线索,随之移交相关部门展开进一步的跟踪调查,更大的贪腐材料摆在了巡视组的桌案上。

    混迹江湖已久的副市长赵全林,自然知道省委派驻的巡视组找他单独谈话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借口老家亲戚需要,交代刘副秘书长给他买来农药,在经过一个昼夜的思想斗争后,他最终选择了他不想但还必须去的地方。

    —07—

    事已至此,必须追究户主的责任。但和他单线联系的包工头已在事故中丧命。公安机关只好找到初始登机的户主。他回忆说,当初房屋虽几经转手,但直到半年前才有人联系他,在行政大厅双方现场办理了房屋过户手续,至于那个人他也不认识。

    公安根据这一线索,在不动产交易部门查阅了相关档案。留存的是一个叫李春生的身份证复印件,可身份证上登记的地址所在的家属院,早在几年前就在旧城改造中拆除了。社区居委会查无此人。这也就是说身份证是真的,此人的身份是假的。

    这个线索中断后,公安机关又追踪档案留存的手机号码。在通讯部门查阅发现,机主关机,且无通话记录,半年后被注销。机主却是张新强,但人名与身份证号码根本不匹配,明显是两张身份证复印件拼接再复印的,也就是说手机号码是用假身份办理的。两条重要线索相继中断,侦查陷入僵局。

    这时,公安机关又想到另一个重要的当事人。包工头虽人不在了,手机找不到了,电话号码总还有。于是公安又调出他的通话记录,把在事发时间段的通话的几个号码挨个打一遍。他和户主即使不方便见面,但也总要电话对接吧。于是,在打到第六个电话的时候,公安机关发现,接听电话的居然是政府办的张宏民。

    —08—

    张宏民在事故发生的当天,就随刘明副秘书长赶到现场,协助组织救援。当然他主要是不断记录现场发生的一切,便于给刘副秘书长整理当天的工作日志。

    按照刘副秘书长的要求,记者一律不得进入现场,现场人员没有刘秘书长的同意不得接受采访,现场不得拍照,不得随便传播谣言,一切消息均以记者发布会的消息为准,否则追究责任。但只有一个人特许可以现场拍照,那就是张宏民。

    因为第二天要开情况通报会,张宏民连夜赶写了刘秘书长所需的一切材料。第二天的通报会一结束他就回家了,熬了一夜,他想休息一下,可躺在床上,昨晚事故处理现场的惨状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被抬出的满是血迹的场面历历在目,死者家属痛失亲人的嚎啕大哭让他触目惊心。闭上眼,他似乎看到的了他的父亲,他的大哥,声嘶力竭呼唤亲人的似乎就是他的母亲,他的大嫂,他不忍心再想下去,流着泪把交给刘秘书长材料的底稿从电脑里拉了出来,把删到回收站的碎片和图片还原,把眼前发生的和他亲眼看到的又重新整理,写成了一篇近乎五千字的长文。他媳妇儿从外边回来时,他已写好后存人邮箱。

    焦梦娇看张宏民脸上有泪痕,加上一夜的疲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就明白了张宏民在想什么。她俩多年的恋情,焦梦娇早已成了张宏民肚里的蛔虫。当然焦梦娇更知道张宏民的性格,以及他身上特有的乡土情怀。焦梦娇甚至已经想到了下一步他会做什么,也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不觉打了一个惊颤。

    焦梦娇赶紧做好一碗面,端到茶几上,然后去叫张宏民。张宏民说没有胃口。的确,昨天一整天都是满目的血腥,以至于他现在看见饭就想吐。焦梦娇过来劝他,“吃点吧,不管遇到啥事儿,你可不能像在学校时那样冲动了,遇事要冷静,有些事儿不是你能左右的,虽然咱做事要有底线,但有些时候看不惯,想不通,还真得慢慢学着适应。”

    张宏民脸色马上就变了,“你说,你说,让我——”

    焦梦娇马上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我想给你说个事儿。”说着她坐在床沿,偎依到张宏民怀里。张宏民这才不再说下去。

    “我这月例假过了好几天没来了,你知道我一向很准的。”

    “额,这一段我确实忙,也没时间陪你,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别把身体弄坏了。”

    “我的身体好着呢!你忙不也是为我好吗,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张宏民看上去还是一脸的忧郁。

    “傻样儿,我担心我是怀孕了!”

    “什么——”张宏民激动的说。“你咋不早说。”刚才的忧郁似乎一下子不见了。

    “我也是猜的,只是,我们——”

    张宏民稍微平息了一下,说:“是呀,现在咱俩刚毕业,没有钱买房,你的工作也还没着落呢!”

    “先吃饭吧!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不行,我过两天就去医院。”

    张宏民又把焦梦娇揽到怀里,轻声的说:“真是难为你了!”说着,泪就下来了。

    —09—

    公安机关找到张宏民落实情况。张宏民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是副秘书长刘明安排他跟一个人联系,联系好后他取回一个信封,当天就交给了刘明。等公安再拿出不动产登记留存的身份证复印件,尽管身份证上的照片有些模糊,而且没有戴眼镜,但熟悉这位大领导的公安干警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出于职业习惯,又涉及上级领导,干警们不敢怠慢,马上向局领导做了汇报。两天后,张宏民接到通知,省巡视组找他问询。可张宏民刚一进去,巡视组的一位体格略瘦、说话却非常刚毅的一位中年人,就问:“原来你就是张宏民。”

    张宏民却显得很镇静,回答说:“是,我就是。”

    中年人发现刚才的语气有点急了,见张宏民还站着,赶紧说,“坐吧,小同志,慢慢说,别紧张。”

    “那封信是我写的。作为下属,我本不该这样。第一次我用的是“人民群众”。没有回音,我就干脆用了实名。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看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心里一直过不了这个砍儿。”说到这,张宏民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时,旁边坐着的一位女同志给他递过来一个纸抽。张宏民这才又接着说,“刘副秘书长让我联系那个人,包括拿回的信封,我确实不知情。”当然不知情就对了,这是在机关工作的一般习惯。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打听的就更不要打听。

    这时,中年人告诉他:“信封里面装的是房屋过户手续。这下你明白了吧,户主就是你原来的直接领导,副秘书长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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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张宏民一连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脑子昏昏沉沉的从巡视组临时办公的宾馆出来。他给老父亲打了个电话,说事情总算过去了,让家里放心,另外说想吃老母亲做的手擀面了。说完,张宏民给媳妇儿焦梦娇也打了个电话。两人搭个车回了老家。

    等到了家,几位村干部和叔伯大爷,还有婶婶嫂嫂们,站了一院子。他父亲张宝昌专门让张宏民的母亲和大嫂置办了一大桌子菜,他大哥张庆民去超市搬回来一件酒,拆了箱在那等着。村干部上来和张宏民握手时,几位婶婶嫂嫂早就把他没过门的媳妇儿给夸上了,“没见过这么俊儿的姑娘,这小子真有福,黑孩儿找了个白妞儿!”

    等酒足饭饱各自回家,张宏民母亲拉上未过门的儿媳妇去里屋里拉话了,他大哥张庆民又喝大了,他嫂子半是埋怨半是关心的俩人扶着走了,刚才热闹非凡的堂屋里就只有张宏民和他老父亲两个人。

    他的父亲张宝昌不喝酒,就是烟抽的厉害。张宏民喝的不少,你端我敬的总是有六七两白酒下肚,好在年轻,并不显得有醉意。他把半年多工作上看到的一些事儿给父亲简单说了,最后他看父亲一直抽烟,但看起来还算平静,他也就借着酒力鼓了鼓勇气说,“爹,我想辞了公职。”

    “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有事。你想好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心中的苦。

    张宏民没想到老父亲竟然如此平静,好像一点也不为他的不争气伤心难过。但他也听出来了父亲的担心。他说:“现在大学生创业多得是,国家也鼓励,有好多政策上的优惠。”

    “你媳妇儿同意吗?”

    “我想她会理解我的,我还没和她商量。”

    “咱乡里人老实,要是吃不了这门饭,想换你就换换。外面的事儿我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你们看着办。赶明和你娘商量着,先把你倆的事儿给办了,你也不小了。只是我老了,这些年没出去找活儿干,也没给你积攒几个,唉——”

    “你和我娘把身体照顾好就行。我们都还年轻。”说话间 ,张宏民看到老父亲在揉眼,他的眼角也湿了。

    看他父亲站起来说“不早了,睡吧!”的时候,张宏民去到了里屋。他媳妇儿和老母亲俩人说着说着早就睡着了,看着她俩依偎在一起亲如母女的样子,张宏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她,他更不知道他一旦把他的决定告诉她,又该是怎样的反应,生气不理他?或是伤心难过?但张宏民相信无论她的反应如何,他相信,焦梦娇这个娇艳如花的女子都不会离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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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让焦梦娇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张宏民没与她商量,甚至事先都没告诉她一声就辞了职。焦梦娇在心里埋怨张宏民竟一点也不理解毕业找不到一份稳定工作的苦,更埋怨他不理解当初她不惜和父亲闹的不开心也要跟他到这里,她对张宏民的前程是多么的自信。

    焦梦娇的老家在江南。因为喜欢文艺才到北方读了大学。临行在机关工作的父亲焦国玺千交代万叮咛的交代她,毕业就回来,尤其不要在学校谈恋爱,为的是就这一个女儿,在家门口就业,找个人家守着过日子就行了。

    岂不知,焦梦娇既有南方人的水灵,又有传统东方女孩儿的温婉,而那时的张宏民也是出类拔萃,英姿风发,才子佳人偶遇后很快就蹦出了火花。后来焦梦娇的父亲从南方专程看闺女,偏巧就碰上他俩一块儿从校外回来。

    焦梦娇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臭骂,年轻气盛的张宏民也是轻狂,二人话不投机就翻脸了。弄得焦梦娇在一旁也是尴尬。当焦梦娇毕业前夕给父亲打电话“商量”想在北方就业时,她话没说完,他父亲焦国玺撩了一句“我全当每养你这个闺女”就把电话挂了。

    但为了爱,焦梦娇还是和张宏民一起留在了北方。尽管她多次给她母亲打电话,但她父亲始终无法原谅,背地里也不知为此事哭过多少回了。但她总是看好自己的眼光,她想着张宏民这么有才一定能让她过上安稳的日子,到时父母自然会原谅。事实是张宏民辞了职。让她心里的落差一下子断了崖!

    而对于张宏民来说,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自己骨子里不愿改,就干脆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凭着自己的才学还能咋地。等他主意己定。就办了离职手续。但他还是没有告诉焦梦娇,大男人咋能让老婆为自己的生计担忧。每天仍然按时出门,一边不时的打听招聘信息。好一点的职位,人家嫌他没有阅历不适合,坏的职位他又不愿将就自己,就这样半个多月过去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

    消沉慢慢取代了先前的傲气,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除了会写点材料外,几乎没有什么特长,没有技术,没有人脉,没有资本,创业又谈何容易。无所事事的心里落差让他压抑。

    女人都是敏感的。每次俩人在一起,焦梦娇就明显的感受到,张宏民不仅没有以前不顾一切的酣畅,更没有征服一切的疯狂。有些时候完全是为了应付和敷衍她,但从他不自然的表情中,焦梦娇感觉张宏民心里一定有事瞒着她。

    这天晚上,焦梦娇没有和平时做了一样,马上去卫生间,而是把头埋在张宏民的胸前,低声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睡吧!”张宏民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仍然平躺着。

    “那我去医院的事儿,你咋想?”

    “不用去了,我爹让咱今年就办。”

    “那我家呢?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僵着,我都有点想我妈了。要不,咱回去一趟,正式和他们商量商量。”

    “应该。不过,现在——”

    “现在怎么了?你工作忙,走不开吗?”

    “额,也不是。就是——过这一阵子,咋样?”

    “你说啥都行,我听你的。 不早了,睡吧!”

    一夜未眠的焦梦娇,第二天尾随照常上班的张宏民,他没有去机关大院,而是去了人才市场。

    中午的时候,焦梦娇做了几个菜,俩人边吃饭边聊天,焦梦娇还破例给张宏民倒了杯酒。饭后,焦梦娇说,“妈妈想我了,我想先回趟家。”焦梦娇还把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遇事要冷静这些话又说了一遍,把张宏民最近要换洗的衣服洗好叠放整齐,冰箱里也是装的满满的。

    张宏民午休起来,按平时的时间出门。焦梦娇照样送他到门口,她甚至主动给张宏民一个拥吻,然后说,“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人,等我回来。”

    眼见的媳妇儿走了一段时间还没有回来,刚回去,还不停的微信,交代他按时吃饭,早点休息,整材料也别总熬夜……可昨天微信突然就没有回音,打电话也总是关机。从没有心思闲下来想媳妇儿的张宏民决计带着满身的疲惫和焦虑去千里寻妻。

    —12—

    那天,焦梦娇下了车,没有像以前上学时那样早早的就给爸爸打电话,没下车爸爸就提前开车在那儿等着。她拉着行李箱,搭个车就直接回了家。

    正在房间拖地的李玉芝,听到有人敲门,应声出来开门,她做梦也没想是日思夜想的女儿回来了 ,嘴里一声“娇娇——”泪就出来了。思念连带疲劳,焦梦娇也是百感交集,母女俩抱在一起就在门口哭上了。这时,焦梦娇感动裤脚下有些骚动,低头一看才知道“彤彤”已经把要换的脱鞋给她送过来了,这还是她在家是训练出来的。

    焦梦娇松开母亲,俯身抱起来“彤彤”,放在嘴边亲了亲,接着又是一阵挥泪如雨。等她把“彤彤”放下来摇着尾巴走了的时候,她妈妈接过行李箱,关好门,等母女俩坐在沙发上,她看见女儿瘦了,眼角又闪起泪花,焦梦娇用纸巾给妈妈擦拭着说:“妈妈,对不起,其实我也很想你,可是——”

    “你有什么打算?”

    “我真的很喜欢他,我离不开他,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劝劝我爸。”

    “行,只要是你自己愿意,妈都依你——”说着,李玉芝又哽咽了。十月怀胎生下女儿,从六斤一两到养成大姑娘,女儿就是她的全部。女儿每吃一口饭,每添一件衣,她都是十二分的仔细。

    让焦梦娇眼里,妈妈一直都是百依百顺的,无论在家里和在外人面前只要说到她的女儿,妈妈眼里都闪着金灿灿的光,似乎只有她的女儿才是天底下最聪颖的娇娇女。自从因为恋爱和父亲闹了别扭,母女俩对着手机屏幕不知哭过多少回,整日想女儿与抹眼泪几乎成了妈妈退休在家的全部生活。

    但妈妈今日的爽快,让焦梦娇还是没有想到。她于是对妈妈说,“咱俩一块说服我爸爸,好不好?”

    “行吧,就你一个孩子,你去哪儿,哪儿就是家,他老顽固不同意我就一个人跟你走,我啥不要了就要闺女。”

    母女俩再次抱在一起的时候,随着钥匙的声响,爸爸焦国玺推门进来,正要换鞋,焦梦娇走过去弱弱的叫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额——”焦国玺面部虽然严肃,但语气明显缓和。显然他没有思想准备。一只脚已换上脱鞋,另一只脚还穿着皮鞋,身子猛地歪了一下,就在他侧身挺立的时候,他干脆又把换好脱鞋的另一只脚又换了回去,嘴里喊着:“李玉芝,你不早都说想吃辣的,楼下刚开一家川锅,咱去尝尝。”

    “唉,好叻——”娇妈李玉芝答应着赶快去换衣服,心里知在骂“这个老顽固,死要面子活受罪,辣明明就是女儿的最爱。”也难怪,或许天底下父亲和母亲对儿女们爱的方式永远都不一样。

    火锅青烟升腾,卡座里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好像又回到了焦梦娇的童年,回到了过去,印象中焦梦娇一直都是这家里最骄傲的公主。

    李玉芝不停的给女儿捞她爱吃的川粉,焦国玺也破例要个半斤的,倒进玻璃杯里,一口下去足足有二两。是呀,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或许是辣的一时刺激,焦梦娇突然有些反胃,妈妈扶她站起来去卫生间,看到女儿一阵干呕,做过母亲的她突然想到了“酸男辣女”,她脸色一时有些煞白,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她不想破坏今天的气氛,这对她,对她这个家来说,真的是久违了。

    再回到卡座里,妈妈李玉芝仍然陪着笑,只是说:“吃差不多了,回去吧!”一家人回来,轮番洗漱后,李玉芝坚持要和女儿睡,“彤彤”也要吱吱咛咛的凑热闹,李玉芝吆喝一声,“去,找你爸爸睡去,今晚,妈妈要陪姐姐。”

    虽然女儿不在家,可女儿的小屋,娇妈是一天也没疏漏,甚至比女儿在家擦拭的都上心,“彤彤”也在一边帮忙,李玉芝整日的念叨,“唉——你姐姐也不知啥时能回来!”

    第二天,焦国玺早早的起来,过了几个路口才买回娇娇爱吃的生煎包子,没有等她母女俩起床就去上班了。很晚的时候,李玉芝两眼红肿着从女儿房间中出来,显然她一切都知道了。

    晚上,焦国玺手里提着几个大袋子回来,进门就嚷嚷,“李玉芝——快过来接一下。”老夫老妻了,叫起来还是指名道姓的。

    “你这老顽固,你咋不把超市也搬回来。”

    焦国玺指了指女儿娇娇的房间,李玉芝马上明白了,调低了一下嗓门,说,“知道了。”俩人都不自觉的都笑了。

    可是这样的欢乐与喜庆,仅保持了没几天,就被凌晨“碰”的一声玻璃杯的粉碎给打破。焦梦娇闻声起来,隔着主卧的门,她听到爸爸,这个在她眼里一直刚毅的男人在呜呜的哭,妈妈李玉芝在旁边劝时,明显也是带着哭腔。

    “我为什么这么失败,我为啥就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闺女——”

    焦国玺作为男人来说,应该算是成功的。早年本科毕业,后来在职读研,由企业调入机关,四十多岁副县级,在一个地市级城市来说,住房不缺,车也蛮好。子孝妻贤的先后为二老送终。又养了天资聪颖的宝贝女儿,打小就喜欢文艺,他不惜找人拖关系给爱人李玉芝办了病退,就是为了让她专职照顾好女儿,女儿也非常争气,应届毕业生考入一类名校。

    他畅想着给女儿在身边就业成家,她其实并不指望女儿大富大贵,就是能守在身边。可没成想女儿恋爱,要落户千里之外,且不说就这一个孩子将来养老是个问题,自己好赖也有些积蓄,不愁吃不愁喝的,他何必让闺女再去外边单独打拼。

    他见女儿这次单独回来,还以为是女儿回心转意了,嘴里没说,可心里还是几分窃喜。看一向娇惯的女儿瘦了甚至有些憔悴,他心痛的掉了好几眼泪。没想到女儿是回来劝降的。尤其是当他听到爱人李玉芝说到女儿未婚先孕的时候,简直是五雷轰顶,他男人的坚不可摧的躯壳一下子散架了。嫁到外地,没有工作,没有成家,就有了孩子,他的面情往哪放,孩子咋生活!孩子就是家庭的未来,孩子不幸福,他还有什么希望!

    站在门口的焦梦娇也不忍让父母就这样为她伤心难过,她刚推开门进去,没想到坐在地上的焦国玺猛然站起来,抬手就是一个掌掴下去,焦梦娇右脸一侧旋即就是五个猩红的指印,血顺着嘴角往下滴……

    李玉芝发疯似的上去抱住女儿娇娇,“该死的,你怎么打孩子,娇娇——”

    焦梦娇愣在那没有动,任凭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滴。这是平生爸爸第一次打她,她明白打在她身上,痛在爸爸的心里呀!

    等母女俩扶着去洗手间,不一会儿就听到“咣当”一声,焦国玺摔门而去。

    —13—

    因为没有具体的地址,媳妇儿焦梦娇又一连几天关机,张宏民只好找到娇娇爸爸工作的机关。有人把他领到“副局长”办公室门口就走了。

    他推门进去时,焦国玺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虽然表情依然严肃,但听得出语气是压抑下的平和,能这样“友好”,也是张宏民让没有想到的。火车上,他一路上都在幻想着,见了娇娇父母会是怎样的场景,他又该怎样向他们解释,又该拿什么来保证。

    客套话没说几句,焦国玺就说,“你到路对面那家咖啡厅等我。”张宏民当然也懂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下楼,出了机关大院,走过一段没多远的路,见迎面一家“微笑咖啡屋”就走了进去。

    虽然不远,焦国玺还是自己开车过来。服务员很快给俩人送上茶水,很明显焦国玺是这里的常客。

    “叔叔,对不起——”张宏民想赶紧开口解释,却被焦国玺一个手势叫停。

    “我来问你,你愿不愿意到我们这里发展?”

    “这个我暂时没考虑,我想——”

    “这个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是如果不想来,那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是不会让娇娇,额,不是,焦梦娇再回北方去的。”

    “叔叔,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娇娇,我会照顾好她。”

    “请你理解一个父亲的决定。”

    “叔叔,我知道你是为娇娇好,但是你这样是不是对娇娇有些不公平。”

    ”没有别的事儿,你可以走了。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是在没有正面回答之前,我是不会让你见她的。”

    千里之遥只为爱,没见着焦梦娇,张宏民咋能舍得离开。他找了个宾馆住下。昔日的高材生这点办法还是有的。第一天跟踪爸爸下班,找到家;第二天摸清妈妈出去买菜的时间;第三天他就把焦梦娇家的门敲开了。

    —14—

    焦梦娇在爸爸焦国玺摔杯子的第三天,她就给妈妈说,“妈妈,我想通了,咱们去医院吧!”

    “你可想好了,你是我闺女,你咋做我都听你的。”

    母女俩少不了又是一阵抱头痛哭。此时的焦梦娇心里无论多么想生下这个孩子,且不说父母,就是想到自己今后的生活,也不能要。

    两个晚上的辗转反思,她看着自己熟悉的小屋,品着书桌旁的那熟悉的味道,反而看着自己却非常陌生,昔日那个文艺的娇娇哪里去了,昔日哪个在学海书山莺歌燕舞的娇娇哪里去了,大学里虽然在校刊上已发了几篇读文,但自己知道远没有高中发表过的几个中篇有份量,两人恋爱的美好,让她忽略了她曾经痴迷过的李清照,还有给她过勇气的路遥,……恋爱的机会成本太大,爱没有错,可代替不了全部生活,现在的境况如果生下孩子,拿什么养,又能给孩子多少爱。

    “我想好了,走吧,今天都去。”

    “你要不要给他说一声。”

    听妈妈说到他,张宏民,焦梦娇又是一阵的酸楚。她知道自己是拿生命去爱着这个男人。

    回来时,上了火车他还在微信中交代,晚上自己在家熬点小米粥,中午冰箱有包好的水饺,千万别忘了吃早饭,冰箱里有馒头,一定别去路边早摊点不干净……刚回来那几天她也是不停的重复,她知道张宏民生活上根本离不开她,加上心情不好,她一直放心不下。她这次回来就是想尽快说服爸爸,这样她就可以在他失落最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些安慰。因为他思来想去能够做的目前也只有这些。事情没说好,现在突然要和他商量把孩子做掉,不知他会是啥反应。总之,焦梦娇想好了,只是亏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想到这些,焦梦娇干脆把手机换掉,省的张宏民知道了,让她再反悔。

    趁着,娇娇拾掇东西,娇妈马上在主卧给娇爸焦国玺打电话。

    ”知道了。”娇爸如释重负的语气让娇妈李玉芝放心了。只是看着稚嫩的孩子就要遭罪,而且她明白这手术一做对于同样是女人的女儿意味着什么,李玉芝捂着脸卫生间又是一阵的大哭。

    言情小说丨女人如娇

    —15—

    刚做过手术身子还有些虚的焦梦娇,还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敲门,以为又是妈妈出门忘带钥匙,她披上睡衣蓬着头就去开门,没想到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张宏民也傻了,几天不见他的娇娇咋就憔悴成这样,张宏民一个满怀抱住了娇娇,如饥似渴的张宏民激烈的亲吻着,嘴里还不停的问,“娇娇,娇娇,你怎么了,想死我了!”

    就在张宏民把焦梦娇亲吻着推动房间,抚摸着胸的手就要撩开娇娇披在身上的睡衣的时候,娇娇把她的手拿开了。

    “不行,这几天身上不舒服。”

    “怎么又提前了?”

    “不是。”

    “那是——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我家了。”

    “你怎么把手机关了。你想急死我呀。”

    “不是。我——”

    “是你爸?”

    “不是,我爸对我很好。他说不反对咱俩了,过一段我和他说咱俩结婚的事儿。”

    “他不同意你和我回去。”

    “你怎么知道?”

    “我俩见过面了。他让我来你们这里发展。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毕业回去,就是对脚下那块土地感情很深,我看不得乡亲们受苦,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可我又那么爱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其实,我当初随你,也为此纠结,只是怕你多心,没有给你说,也不想让你看出来,你上班走了,我和我妈一个在这头哭,一个在那头哭。我的父母就我一个,打小把我心尖宝贝一样护着,我一走他俩将来老了咋办,你还有”大哥大嫂可以照顾二老。”

    “你说的也是。过去我一心想着干事儿,真的是忽略了你,对不起,娇娇。”

    “不要说对不起,你心里有我,我就很幸福了。我不能没有你,可我也不能没有父母呀!”

    “你说的有道理。”

    “你刚好在那里也辞了职,不如就来这里。”

    “你咋知道我——”

    “别忘了,我是你肚里的蛔虫。”

    “对不起,我太鲁莽了,让你还为我担心。”

    “要是心里没你,我才懒得操心。不过,刚才我说的,你可以考虑,我们这里发现快,机会多,等你发展好了,在哪里不能孝敬父母,在哪里不能汇报乡亲。别忘了,男儿志在四方,我一个女孩都敢为你牺牲,你一个大男人咋都迈不开腿了!”

    “是呀,娇娇,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竟没有想到当初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要不我给我爹商量一下。”

    “好呀,你现在就打电话。”

    看焦梦娇急不可耐的样子,张宏民扑哧一声就笑了。接着又说,“我担心我爹,让儿子上门——”

    “你这是老封建。咱爹是谁呀,他可是个开明的老头!”

    “你咋知道?”

    “亏你还是他儿子。当父母的都是想让孩子有出息。远走高飞他才高兴,只是心里常会念叨——”说到这里,焦梦娇也收住了刚才的兴奋,觉着这样的决定对挺对不住张宏民父子俩,心里上也挺过意不去。就说:“还是你自己决定吧,我随你。”

    焦梦娇如此一说,又让张宏民觉着难得她凡事都念着自己,遇到这样一位知性的女孩他怎么舍得放弃。于是我直接拨通了父亲张宝昌的电话。

    “爸,我见到娇娇了,都挺好,就是想给你商量个事儿。”

    “说吧,有啥只管说。”

    “我,我——”

    “别说了,孩子。你爹啥都知道。娇娇这闺女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孩子。你能找见这么好的媳妇儿,就是咱老张家上辈子烧了高香。再说人家父母养儿干什么,不是也为了养老。咱家还有你大哥。只要你愿意,在哪不能发展。你走到天边也是我儿。”

    “爹,——”张宏民早已泪眼迷离了。他真不知道平日不太言语的老父亲居然有这么高的境界。一旁的焦梦娇过来,一边自己抹着眼泪,一边给张宏民擦着眼泪。

    “爹,我哥那儿——”

    “你放心,你大哥那里我给他说。没有啥事儿就挂了吧。见了娇娇爹娘就说我问他们好!”没等张宏民回话,那边电话都挂了。

    听着这些,焦梦娇觉着眼前就像梦幻故事一样,两人兴高采烈的简直要跳起来,然后自然就是不顾一切的拥抱,亲吻……

    人在忘乎所以的时候,的确对什么都会视而不见。娇妈李玉芝买菜回来,害怕开门声太响,她想让手术后的娇娇尽量多休息。等她捏着脚进来,娇娇和张宏民正在谈论的他们的未来,她当然不希望打断,于是就干脆躲在大门与客厅的过道里静听。

    张宏民和他父亲通电话时,为了让一旁的娇娇也能听到,专门把手机调到免提。没想到隔墙有耳,被娇妈看了全程直播。感觉他俩亲热的差不多了,娇妈这才故意把捏在手里的一大串钥匙丢在门厅的鞋柜上。娇娇听到响声后,马上起来说,“妈,你回来了!”

    “早回来了!”笑容可掬的娇妈毫不顾忌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登门的姑爷儿在场,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与喜悦,说,“你就是小张吧,快坐。”

    “阿姨好!”张宏民赶紧上去,接住她未来的岳母大人手里刚买回来的东西。

    “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早点下班回来。”

    然后,对女儿娇娇说,“本来给你炖鸡汤,明天再做,今天出去吃,让你爸请客。”

    “我爸——”焦梦娇对她老爸心里还是没底。

    从来没在老公面前张狂过的娇妈李玉芝今天非常爽快的说,“我给他打。”随手就拨通了电话。

    “早点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谁呀!这么兴奋。”

    “你别管谁,你放柜里的酒我拿一瓶,出去吃,你别回来了,订好饭店打电话。”

    挂了电话,娇妈李玉芝马上喊娇娇,你快点收拾一下,她说着走进娇娇的房间才想起,“哎呀,娇娇你的身子敢不敢出去乱吃?”

    “多大个事儿,照吃不误。”

    站在一旁的张宏民马上问,“咋了,你不舒服了!”

    “这个,晚上我再给你细说。”焦梦娇专门对着张宏民做了个鬼脸,张宏民自然不再多问。

    三个人拾掇完,娇爸焦国玺的电话也打来了。说是定好了房间。不过他心里还是没底,又问了一遍,“到底哪路神仙呀?”

    “姑爷。”今日兴奋过头的娇妈娇妈脱口而出,抢先当上了岳母。

    “啥呀,谁——你神经病呀!”娇爸焦国玺“啪”就把电话挂了。

    焦梦娇赶紧把电话打过去,“老爸,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就守在家里,天天吃你的喝你的。”

    “你说,咋回事——”见女儿的语气又像过去那样在自己面前撒起了娇,像是失散多年的闺女一下子又回来了。娇爸焦国玺用纸巾擦了一下眼角,情绪也平复了很多。

    “宏民决定留下来发展,他家里人也支持,不过,你的保证,以后可不能亏待他哟!”

    “那怎么会呢,不会的,请组织相信,一定不会的。”

    自此以后,这位副局长又开始给家里的实权派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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