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宋）《虞美人  听雨》

2020年的夏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夏天。刚在上旬，便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而连续几天，时而大雨倾盆、时而艳阳酷暑的天气也为这种感觉做了注解。

昨夜十点半，正要睡觉，窗外又是电闪雷鸣，很快又是一场雨骤风狂。，像很多年前一样，影又一次坐在飘窗上，没有开灯，没有关窗，两臂抱肩，听雨。

相比往年，今年的这个七月实在太过喧嚣，接二连三传来的似乎都是不好的消息，安徽高考语文数学推迟，贵州公交车坠湖，身边的老职工们因为工资要上访，自己身体出现了不舒服的症状，心情更是灰暗到不以复加……

世事轮回，这一年里似乎所有的暗疾都在暴露，所有的危难都在赶着趟儿前来汇聚。

比外界大形势的纷乱更可怕的是内心的苍凉与寂寥。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凉，使影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敢听雨”的感觉。

是的，是“不敢听雨。”打开灯，关上窗子，拉严窗帘。室内，又是一个明亮、温暖的天地。

影想起了自己曾经无数次地像现在这样“听雨”。其中记忆最鲜明的有两次。

30多年前，那时刚刚上班的影，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那个暴雨之夜，她被一声炸雷惊醒，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白亮的水网，听着那一曲雷声、雨声、风声、雨打玻璃声，风吹树叶啪啪声的交响曲，影还记得当初自己曾如何地陶醉，兴奋，意犹未尽。

“这宇宙中的伟大的诗！你们风，你们雷，你们电，你们在这黑暗中咆哮着，闪耀着的一切一切，你们都是诗，都是音乐，都是跳舞”。

10多年前的那个周末午后，已近不惑的影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大玻璃窗前，看着窗外升腾的水汽，心很安静，也很从容。她享受雨带给她的视觉、听觉的全方位感觉盛宴。

这个栽满了花草的美丽的园子是她的天下，那被雨水冲洗一新的跑道、玩具都是她置办的，那些在雨水中闪亮的可爱的笑脸就是她的信仰。那时，她是园子的主人，也是自己的主人，冷静而果断。

但即使那时，氤氲的雨气中，却也有一丝属于她的浪漫的忧伤，那是一个热爱文字的人才有的善感。

可是今天，当她又一次坐在窗前想要重温听雨旧梦时，刚刚一会，却有了不能再听的感觉。

是因为早睡的习惯，还是因为千帆过尽后，麻木的神经对于风花雪月的浪漫早已无感？或者是真的“不敢”听下去？

想起新，那个喜欢读书，喜欢写诗的大个子，他的诗小巧灵秀，最善于通过事物细小的变化来表现多变而细腻的情绪。可是前两天见他，他却告诉影，好久不读书，不写诗了，因为“年龄大了，伤春悲秋，自己受不了”！

当时还笑他，那么高大的一个大男人，竟然长了一颗易感易碎的玻璃心。

可是今天，当初那个要拥抱雷，拥抱电的豪情女子竟然也在淅沥的雨声中遁形了。

无力自拔，所以不敢再听，不敢沉溺。

所以还是简单点，早早睡。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