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过去,我终于认真地写我们的故事.这一切像小说一样跌宕,却又是最真实的记忆。
这个故事关于两个女生。
我遇见何,是高一那年。
高考的烽火还尚未蔓延到来,社团和学生会仍是我们生活一部分。我高一时,我们学校新成立了模拟联合国社,听说当时广州、深圳许多学校模联早就风靡了。而我因为好奇,就和朋友一块去听说明会。
那天现场人很多,当大家安静等待开始的时候,门突然砰一声打开,一个高瘦的女孩大步闯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坐在我旁边空位。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何,漂亮,高傲,似乎冷漠不可接近。
后来她被请上台发言,我才知道,何是整个模联计划的发起人。
真正熟起来,是社团到珠海参加模联大会。我和何被分配到酒店同一间房。我第一次参加模联,什么都不懂,事无巨细都向何请教。我发现,其实她并非看上去那么高冷,而是很愿意帮助我。那几天我们常常一起吃晚饭,边吃边讨论,吃完还在操场边走边聊。
那场模联最大的收获,是我认识了好多好多人,全都是来自珠三角名校,成绩好又会玩的那种人。从小到大一直在普通班出来的我,根本没想过能跟这群人结识,在他们面前亦觉得有种羞愧。
何也是普通班的,但她和我身边的人一点都不同。她从不为自己是普通班而羞愧,怯懦,她几乎没花时间在准备高考。在那段所有人埋头苦读迎战高考的岁月,她摇晃着椅子听英文歌,看英文报纸、书籍,她要透过自己努力考去国外的大学。
尽管我们不太一样,却依旧成为了朋友。她常来我们班找我,人又长得漂亮夺目,久了连我们班许多人都认识她,男生纷纷在窗口觑望,她却不屑一顾。
高二那年暑假,我陪她去广州考雅思,那时我们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她的考场在白云区,早上八点考。我们前一天晚上搭轻轨和地铁到那边,白云区那时还是广州荒凉的郊区,出了站像是荒郊野外,路人看似都不怀好意。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快捷酒店,开了最便宜的大床房。
那是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她有洗了头不吹的坏习惯,头发湿漉漉的就躺在枕头上,床很小,我们背贴着背睡,她的身体很软很暖。我突然想起安妮宝贝的七月与安生里,七月躺在安生身边蜷缩的样子。
然后我听到她说,我睡不着,隔壁房叫床声音太大了。
于是我们聊了很久的天,她开始讲追求她的男生。她脸蛋精致,身材姣好,追她的人多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但她对绝大多数都不感兴趣。只有其中几个,她讲到了他们。
一个是她在网上认识的,在上海,已经是大学生了,很用功上进的男生,现在在申请常春藤的学校。男生不帅,是有内涵那种,常给她寄各种考试用书。
一个是深圳重点中学的,读高三,和她一样也是不准备高考的。有颜又有钱,之前交往过的女生都是模特或名媛,追她追了很久,每天打电话到宿舍找她。
还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特尖班的,考试排名年级前十,目标清华北大,在学校也颇有知名度……
我一边听着,16岁的少女内心不知不觉产生嫉妒。我只不过和大多数女孩一样,长相平凡,成绩中上,无过人特长,并不像她一样出众,追求者众多。
然而我无法嫉妒何,她是我成长中的导师。她说,你不努力,怎么不知道自己不能像重点班一样的学生呢,我相信你可以考大城市,北京、上海,然后考研出国。她仿佛也能看穿我的心思,说,未来你肯定也会遇到很多追求者。
或许是听了她的话,我开始变得很上进。不久后,我迎来了兵荒马乱的高三,我用功读书,成绩从重点边缘提高到年级100名。何依旧不打算高考,她说服了班主任,让她不必参与文化课的学习,在杂物间开辟了自己的座位,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高三楼距离饭堂、宿舍有一条长长的路。我们有时会一起吃晚饭,在回教室的路上天马行空地聊天,或是坐在楼下的木椅,仰头看星星,开心的说三百天之后,自己就会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
我们教室门前有一颗大树,枝叶繁盛茂密,我和何都很喜欢这颗树。有一天清晨,何拉着我跑到那棵树下,在里面埋了一个玻璃瓶,瓶子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列了50个她的愿望,例如:在日后从事的领域小有名气、要赚足以衣食无忧的钱、要拥有一座自己的小岛……
不久,冬天到了。那年冬天特别冷,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我有好久没见到太阳。一天晚上我回到宿舍,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叫我,何穿着一套深紫色羽绒服站在门外,似乎很冷的样子。她刚从香港考完英文回来,她跟我说,她要走了。
她找到一个机构,在柬埔寨教当地学生中文的,教三个月。虽然条件很艰苦,但她义无反顾决定要去。我说,你家里人同意吗?她说,她爸妈只关心哥哥和弟弟,根本不管她,也管不了她。
她问我,能不能借些钱给她买机票。我说,好。
她就这么走了,从广东阴冷的冬天,一个人拖着箱子辗转到东南亚贫穷落后的小镇,那边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没有。她一边教中文,一边准备考SAT。这几个月,我们靠邮件联系,那边网络很差,她几乎一两个星期才回一次我的信。
而彼时的我,历经着广一模深二模各种模考连番轰炸,看着教室里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减少,天气也渐渐热起来,开始听得到窗外的蝉声聒噪,夏天要来了,这是高三的我们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夏天。
高考那天,因为怕考生因冷气感冒,学校允许我们带一件薄外套,我带的是何送我的一件紫色针织外套,披在椅背上,让我能感觉到她的陪伴。
成绩出来,我正常发挥,重点线上五十分,可以选不错的学校。何回来听说后,为我感到开心,却只字不提自己去国外读书的事。
暑假我们去了趟广州,去看刚盖好不久的广州塔,在花城卉广场吃火锅,逛街购物,仿佛要把高考时失去的时光弥补回来。
晚上我们躺在五星级酒店柔软的大床上,边敷面膜边聊天。我想起上次住一起,还是两年前那间邋遢的快捷酒店。
何裸身穿着浴袍,敞开的领子隐约露出形状优美的胸脯。我说,我真羡慕你有D罩杯大胸,男人一定都很爱。
她笑着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胸,太沉了,而且胸太大得乳癌风险也高。我平时去跑步的时候,街边的流氓就会对我指指点点,我就很想去骂他们。为什么男人看到的总是女人的胸,或是脸蛋,而不是她的才华和思想呢?
在广州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和几个朋友去了珠江新城的酒吧街。18岁的我们,第一次踏进酒吧,几罐啤酒下肚,都醉得不清了。凌晨三点多一群人摇摇晃晃地走回酒店,有个男生趁着酒劲,当场向何告白。
那是即将各奔东西的我们,卸下防备后真实的样子。我们很用力的哭,很用力的跟彼此告别,我不知道的是,从那次之后,我一年都没有再见过何,也没有收到她任何的消息,她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期间我疯狂想念她,试过不断的找她,我打她的电话,显示该号码是空号。我在各种节日给她发祝福短信,给她写邮件,全都杳无音信。我问了身边所有的朋友,他们也对她一无所知。
我把何的存在告诉我台湾男友,跟他讲了我们高中的许多故事,包括一些我没有写在上述文字中的事,讲完后他说,你怎么哭了。
后来渐渐,我放弃了这件看似徒劳无功的事情,我开始投入到大学生活中。我在台北读书,这个城市夜生活丰富多彩。我参加不同的社团,认识了许多朋友,到各地旅游,生活塞得满满的,我似乎没有那么想她了。
大二的某一天,在昏昏欲睡的捷运车厢上,我收到了一条微信,头像是某座城市繁华的海港,地区显示泽西岛,我一眼就认出是她。她说,嗨,好久不见,有想我吗?
那年回去的暑假我们见面了,一年没见,她样子几乎没变。她对我说,你变美了不少,但还是没有我美。
出乎我自己意料,我没有责怪她的一年失踪,我们仿佛昨天才一起在学校吃饭,仿佛她嫌弃食堂的炒蛋丢给我。我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她说,家人反对我出国,我没有成功,我复读了一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无法想象她这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三年都奔着出国的目标的她,几乎没读什么课本,复读等于从零开始,加上又不是原来的学校,而是一所师资普通的中学。但她高考考了全年级前几名,考上了广东一所重点大学。
而她却满不在乎的笑着,似乎讲述的是别人的事。她说,你猜我上什么专业,我上的是新闻系,跟你一样,你看我多爱你。
尽管那顿饭吃的匆忙,临走的时候,她也没忘记把之前借我的机票钱还给我。
但我直觉觉得,她是不会那么安分守己,读完四年大学的。果然,在她大二那年,她休学了,还是去的柬埔寨,不过不是义工,是去吴哥日报做实习生。
我们每天都用微信聊天,她分享她在柬埔寨暹粒的生活,她报了健身房的班,她在宿舍养猫,她和新来的实习生闹矛盾等等,还不忘传给我一大堆辣眼睛的自拍。她也不忘继续做我的人生导师,她说,当你眼中的世界够大,你才不会沉浸在庸碌和消沉中。
我说,我们去东南亚旅游吧,她说,好,我们说过每年去一个地方旅游。
我们定好地点是泰国,乔好时间,机票和签证都买好,准备在今年寒假飞去泰国避寒。就在要去的前一天,我得了肠胃炎,她也突然感冒发烧,计划了一学期的泰国之旅告吹。
去不了泰国,我们决定一起过今年的情人节。在2月14日前一天,我终于开了自己的公众号,写下了这第一篇推送,当做是送给她的礼物,我最亲爱的朋友的礼物。
当然,故事还远远没有说完呢,我们还要陪伴彼此很久。
她埋在高中教学楼大树底下的愿望,我要一个个看着她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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