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民安教授在本次关于福柯的生命政治(biopolitics)讲座的过程中,主要论述了福柯笔下的三种权力观(君主权力、规训权力、生命权力),而着重谈及了肇始于18世纪的新型权力——生命权力(biopower),以及生命政治视域下的死亡现象问题。此外,也简述了意大利政治哲学家、思想家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对牲人(Homo Sacer)概念的理解,以及另一位来自意大利的著名政治理论家罗伯特·埃斯泼西托(Roberto Esposito)有关“免疫”(Immunity)问题的探讨。
讲座开始,汪民安教授说道,众所周知,福柯是一位权力理论家;但是,福柯并不是对于某种单一权力观进行阐释,而是对于权力集合进行解读。从隐藏在福柯著作中有关权力的话题里,我们至少可以勾勒出三种权力理念:
其一,君主权力,这是一种在15、16世纪时期欧洲君主专制国家最为普遍、最为显赫的权力。王权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君主可以随意行使其权力来维护自身的统治权威,而残酷镇压、肆意杀人便是这种权力的鲜明体现。君主权力也就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权力幽灵,飘荡在欧洲国家的上空,统摄着一切。
其二, 17、18世纪之时,现代欧洲国家出现的异于君主权力的规训权力。规训权力,不再是运用杀人、酷刑、流血等恐怖手段来彰显其统治权威,而是在全社会范围内建立健全各种体制化的规训机构,如学校、军队、工厂、医院等,构成强劲有力的统治布局。此刻,权力不再集中在单一的君主手中,而是分散到社会的各领域,换言之,每一种机构内部都有其完整而又严密的监管机制。这种在体制内创生的权力,是要通过在形形色色组织机构中的各种规则、标准、制度等手段,对个体实行严格训练与矫正,从而使每一个体成为驯服的肉体。
其三,18世纪中期开始日益显现的新型权力模式,即生命权力。生命权力在当时社会政治语境中的凸现,与启蒙运动、人道主义思想、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有着密切的关系。生命权力的政治统治形式把拯救人民的生命、让人民安居乐业、同时积极地控制疾病与灾难放在了首位,它的核心目的是为了让人民生活的更健康、更美好。而这种所谓幸福生活的获取,建立在整个人口的综合治理上,是要从总体平衡的角度来统计与估量人口状况。但是,从表面上来看,权力在积极地为整个人口的生命而服务,其实质却是让其生命完全地展现在权力面前,生命被权力所无情地渗透,在政治层面上大规模的统摄生命,生命被完全地纳入到了政治领域之中,政治本身在全面地干预、控制、监管生命,政治也就转变成了生命政治。简言之,政治反映人的生物性,人的生物性通过政治性反映出来。
汪民安教授认为,福柯所构建的生命政治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学》中所宣称的“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有着一种深刻的颠倒关系。对于亚里士多德而言,人不同于动物,人能够思维,有理性,因此可以积极地参与公共生活。正是由于人的本性以及对城邦的不可摆脱性,从而使人与动物区别开来,而这正是政治的中介作用产生的结果,使人不能逃离城邦生活,不可避免地加入到政治生活之中,此时,人也就摆脱了动物性而成为了人。而从福柯的生命政治意义上来说,人不是主动而又积极地参与到政治之中,而是政治开始积极地向人的生物性生命靠拢,从而介入到生命本身,生命成为权力、知识捕获的直接对象,遭遇到政治的严密管制。在这种视角下,人从而有可能成为一种没有任何保护的生命,有着沦为纯粹动物性生命的危险。而这一点又启发了阿甘本,其对赤裸生命的描述就是典型的表现。
汪民安教授接着谈及了生命政治视角下的三种死亡现象——死刑、战争、大屠杀。
在君主制的政体之中,死刑的执行是公开的、血腥的,这更大程度上是为了向民众展现至高无上的统治权。而在生命政治中,死亡的产生更多地是为了保护他人的生命,不是出于报复,而是为了防止犯罪行为的再次发生。就战争而言,此前的战争绝大多数是以保卫君主、维护领土的名义而进行的,而生命政治的逻辑是保护本国国民的安全,消除任何可能的威胁,因此需要不断提高自身的防御能力。最后,在国家内部所出现的大屠杀,即希特勒时期的种族灭绝政策,汪民安教授认为,福柯解释了希特勒为什么要疯狂地屠杀犹太人,而没有言说怎样执行,这在阿甘本那里得到了详细地阐发,阿甘本由此展开了对“牲人”(Homo Sacer)概念的构建。“牲人”,可以被随意杀死,而无需接受任何惩罚,也不能被用作祭祀,不受到任何法律、政治的保护,“它”既被排除在人法之外,也被排除在神法之外,沦为赤裸生命。而犹太人就是在希特勒的相关举措之下,慢慢地沦为了“牲人”般的纯粹的赤裸生命。
埃斯泼西托在关于生命政治的话题下,论述了“免疫”的概念,他认为人们生活在一个政治共同体之中,而这个政治共同体类似于人的身体,我们的身体会生病,会遭遇病毒的侵袭,而为了免于这种灾难,我们会给自己的身体事先注入抵御病毒的疫苗。因此,一个国家要稳定、健康的发展也需要为自己创建更多的免疫机制,来抵抗可能出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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