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星宿
1、问
这世界是偶然还是必然,北极星知道它挂在那个位置上的用意吗?
我爱过一个喜欢夏天、喜欢夜晚、喜爱在夏天宁静的夜晚仰望星空的女孩。她仰望群星时会抛出N多问题。像问天空、问我、以及她的心。
也像是把写满问题纸条叠做一串风铃,丢给持续的风。由它代她,去问经过的路人,去问山河大海,去问日复一日的未来。
路途遥远,可风一定回来过,只是没有哪一阵风把答案带回来给她。
路途遥远,风不止经过她,不止经过一串风铃,它见过比她可爱的女孩,听过发出清脆声响的风铃。风,也许早就忘了问题,以至于它遇见答案时,想不起那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更有可能它一直介怀,这个国度不是只有老师才会在课堂上提出问题吗?也只有学生才会在试卷上把答案还给老师。
风,才不想要那张试卷。
所以,我爱她。理解、更感恩风对她的不屑。
风,许会时时经过,又不是住在她的隔壁称王称霸。
她也把问题也挂在天上,需要我仰望去找答案,那些答案挂这A、B、C,像土星环上的三颗卫星。答案,从不是唯一。答案,又是新的问题。
她在我心中的份量很重,是一颗心的重量,是一个世界的重量。我无法像风一样忽视她的问题。没错,需要那张试卷是我。
有一天,我问她:“你是鬼吗?为什么总在夜晚约我出来。”
“来看星星呀。”她很天真地回答,然后,言出必行地仰望起星空。
我牵住她的手,想她的面庞与眼眸也像夜晚的湖水一样凉吧。毕竟只有像湖水一样凉的眼波才容得下星月,容得下熠熠星光交织的天空,容得下我冒犯的玩笑。
“这世界是偶然还是必然,北极星知道它挂在那个位置上的用意吗?”
星空浩瀚,她指向北极星时,我还没有找到具体是哪一颗。距离和繁密,让她心中的一颗,变成了我眼中一片。
“我希望是偶然吧,北极星也是偶然。不管巧合来临时伴随的是惊喜还是伤痛,都好过被宿命安排无奈。”
“如果你一出生就是神呢,你还会感叹宿命的无奈吗?”
“会的,我担心会无法遇见凡世中的你。”
“可你会遇见神女呀?”
“有你在,我为你封神,封你做我唯一的女神。”
……
我希望我们前世是一块玉摔开后的两部分,在今世合璧。那样的话,最苦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今生,唯一要做的事情,就幸福的在一起。
没错,我骗了她,我相信宿命。但我不想她认命。我希望她活在偶然的世界里,心中有梦想,眼中有憧憬,会在每一个明媚的清晨早起,去拥抱无限的未来。
“偶然不好哦!算命先生说我未来会很幸福。”
她望着星空,满眼期望。所以,她一夜又一夜地仰望星空,等待着幸福一天天临近。
“那个算命先生在哪?带我去见他。”
我信命,可我不信算出来的命。那仿佛是对宿命的嘲讽、亵渎。
2、
我要见那个算命先生,她痛快地答应了。这让我等来了一个天亮后与她会面的机会。
她一袭白裙,沿着布满阳光街道走来,散发着出比阳光灿烂的光芒。她洁白如玉的手穿过阳光穿过的一道缝隙,自然、灵巧地挽住我的手臂。仿佛她与路人纷纷看过来的眼光,也在一瞬间照亮了我。这是幸福的感觉吗?这是幸福的味道吗?我怦然心动,像我还不甚了解的世界,突然宣告我是它的主人。她不逊明媚的阳光,阳光却输她一段少女的体香。阳光照亮世界,她照亮我,她就是我的世界。
算命先生的家住在一栋老式楼房里,楼道阴暗,逼仄。被岁月剥蚀的满是斑驳墙壁上,满是幼稚而久远的涂鸦——曾在此涂鸦的那批孩子,许在为各自的生活奔波,许就在我们刚才走过的路上,在那匆匆忙忙人群里流过。
“秦碧淑”墙壁上有这样一个人名字,歪歪斜斜地写在一米高的位置。
“重名啦,我上次来就见过,那天我和你一样惊奇。你现在的样子和我那天好像的”
她说完,咯咯地笑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多大了,会不会和你一样高了?”
我盯着名字,猜测。
“我不许你对别的女生好奇。”
她嘟起嘴,牵着我继续上楼。
“李睿”步上三楼时,那个名字刻在墙壁上一米高的位置。
“是不是和你重名了?”她望向我。
“不会这么巧吧。”我说。
“当然不会这么巧,这是宿命。咱俩的宿命。”她挽住我的手更紧了,人贴在我的身上。
算命先生住在四楼401。开门的是一位年约七旬的老妇人。“进来吧”说完,她径自向屋内走去。
我嘀咕道:“女巫?”
她捶我一下,“是她男人。”
房间比楼道要昏暗,里面堆放了很多东西,每个方位都有老旧的桌子或是木箱,上面供奉着不同的神像,有的庄严肃穆,有的和蔼慈祥,但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各个都显得有些诡异。满屋都是家具和陈杂老旧的味道,还有浓烈膏药味儿,和有一股令人心生厌恶的老年气。
算命先生不瞎、很老。他坐在一张独立的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挂筒、罗盘、还有几本被翻看得很显旧得命理书。从我进门时,他就盯着我。现在,他示意我坐下,坐在他对面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她只能在一边站着。
随着她提出的一个个问题,算命先生开始给我看面相、看手相、摸我的骨。我不知道他说得准不准,但都是她爱听的话。
“我就说你好命吧。我就说咱俩很般配吧。现在,连算命先生也这么说。”下楼时,她挽着我的手臂说,“他很灵的。不然,也不可能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找他算命。”
我以要工作为由,与她分别,再度返回那个算命先生家里。
我一进门,他就盯着我看。
我说:“算男命,先千后隆,你不按套路出牌。”
他说:“我刚才算的可是女命。先隆,所以说得竟是好话。”
我说:“那现在你可以算男命了。”
他说:“你要算什么?”
我说:“我算你能活多久。”
他说:“我能活一百岁。”
我拔出事先装好消音器的手枪,抬手给了他一颗沉闷的子弹,然后把挂钱放在桌案上。
“等等。”那个老妇人走出来,递给我一张折叠的黄纸。
我收回对准她的枪,接过那张黄纸。
老妇人说:“他肝癌晚期,没几天活头了,怕这个病连累子女,想死又不敢死,我就更下不去手了。今天你来了,他身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也好了。这是他在你们走后写好的感谢信。”
我打开黄纸,上面写着:“下楼一直向东走,走得越远越好,保你无事。”
我走到三楼,看到“李睿”这个名字,从上往下写的比划起笔很深,是一个身高超过160CM的人,硬在矮的位置刻上去的。
下楼后,我一路西行。路上,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答应我,明天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去见更多的人。我不是你唯一的答案。但我知道北极星挂在那个位置上的用意,那是一个方向,一个你不去追寻,就永远不可能抵达的方向。”
我挂断电话,她不断给我打回来。我听见警笛的鸣叫,便迎着声音向西走。
她给我发来一条信息:对,我是骗你的,可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爷爷。我好痛苦啊,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就在今天,明媚的清晨,我也属于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二十分钟以前,我让她少了一个最疼爱她的人,她却觉得她少的是唯一。对,我伤害了她,我也被伤害抹除了。
我回复:“他说他能活到一百岁。”
世界是偶然还是必然,警察将我反锁,从背后为我戴上手铐,那手铐像她夜晚仰望星空时的眼眸一样凉,而我仍在继续思考,世界时偶然还是必然?潜逃三年的凶犯落网,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的答案是:我只是太累了,不肯走,也不肯连累一个用眼光采摘星光,满心期待的女孩。
真正的人生,只要努力、堂堂正正地走,东西南北都是生路,四面八方都可以容身。但我没有机会了。
我唯一能做的
是把世界给她
心给她
爱恨
都给她
我落入必然的宿命
愿她在偶然的世界
无需等待
风一样的去闯荡、追寻
自由的
不可阻挡的
没有问题的
……
精医四院,四楼,401室内
“李睿,打针了。好好配合。”
“大夫,我床牌写错了,瑞是王字旁的瑞”
“行行行,真麻烦,等你睡醒就改好了。”
“等等,大夫,最后一个问题,你能活多久?”
“活多久?反正比你命长。”
我靠在床头,面北背南,看着针尖涌出的一滴泪,诡谲一笑。
北极星最亮的夜晚,注定有人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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