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农历二三月的时候,西安城周边的村子,便会掀起一场又一场的赶会风潮。不管大小村子,都会在特定的日子里,过一场独属于自己的大会。届时,远近亲戚和朋友,都会相互走动,礼尚往来,联络感情。
当然,各村过会,秦腔戏是必不可少的。小一点的村子,就请个自乐班热闹一番,不搭台子、不化妆,一群人轮番上场演唱,多是一些折子戏。大些的村子,或是镇上的村子,都要请个大型秦腔戏团,搭一个大台子(镇上的多有固定的戏台),连唱几天全本戏。
每逢此时,一到我放假,祖父就会跨上他的二八自行车,前梁带上堂弟,后座带上我,去附近的村子里赶会。到了地方,一人先买上一个大麻花、一张大油饼,然后就往戏台底下钻,占好位子,一声板胡响,大戏也就开始了。
会上的戏,很多是一样的,比如《下河东》、《窦娥冤》、《火焰驹》、《斩李广》等传统剧目,基本上每个村子都会演,听来听去,都是那些唱腔,渐渐地我便记住了一些人物和唱词,也有了和祖父一样的秦腔情节。
可以说,我的很多历史知识,最初就源于祖父带我听的秦腔戏。虽然,戏里的很多历史故事是经后人改编的,后来在不断学习中,才知道并不是那一回事儿,但我骨子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喜爱和认同,却扎扎实实的留存了下来。
像《白逼宫》中曹操鸩杀汉献帝和董贵妃的故事;像《下河东》里呼延家不计其父呼延寿廷被奸相欧阳芳谋害一事,忠心报国、勇救君主的大义之举;再像《辕门斩子》中穆桂英跪求杨延景不杀杨宗保的故事……
当然,那时我年龄尚小,还不大懂台上演的故事,只知道手里的麻花和油饼香的流油。
戏一般是上下午各一场,中午吃饭时候,祖父则照常带着我们咥上一顿。会上的食摊,都是一家一个彩条棚子,里面摆上桌椅,门口支上大锅炊具,沿街两旁一溜摆开,颇像行军打仗的军营。美食的种类,也是丰富多样,既有葫芦头、大肉辣子疙瘩、凉皮、擀面皮、辣子蒜羊血等关中大餐,也有蜜枣甑糕、石子馍、炸油糕、柿子饼等风味小吃。
祖父用自行车推着我们俩,每走到一个摊位前,我们就叫嚷着他给我们买好吃的。
“爷,爷,我要吃甑糕。”堂弟在前梁上伸着手指说。
“爷,爷,我要吃石子馍。”我在后座上不停叫嚷。
这时,祖父会佯装嗔怒说:“俩碎人,肚子能盛下这多了!”但说完之后,都会给我们买。
祖父最爱吃葫芦头和大肉辣子疙瘩,找一家彩条棚子,拉着我俩,围着桌子一座,用他高亢粗犷的嗓音,喊道:“给咱上一碗葫芦头,多放辣子多放醋!”一般这时候,我俩的肚子早被各种小吃填饱了。
赶完一天会,傍晚回家的时候,我们还会缠着祖父买一大堆零食和玩具,祖父也是笑眯眯的有求必应。
后来,我到镇上上了中学,堂弟被伯父接到县城上学,我们再也没跟祖父赶过会。听母亲说,那时祖父会自己去赶会,但一般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下午便躺在炕上,一个人哼秦腔。
如今,各村子的集会,因为人们进城打工,纷纷不约而同的取消,只有邻镇甘河镇上的三月二十八日会还在继续,但听说没多少人气。
我的祖父,也早在我高考那年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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