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似乎越来越坏,先是失忆,接着听力开始下降,后来舌头不再听使唤,现在,我完全忘了怎么说话。喉咙到鼻腔那段羊肠小路被一团柔软的什么东西充满好意地充满着,如今,它正感到春风般的吹拂而隐隐作痒。苦恼的事实是这样的,不管我试图把目光转向哪里,或让身体做些什么浮夸的动作,甚至嗷嗷呀呀哼哼唧唧故意制造一些声响,仍没有办法从那里弄出一句话来。
模仿是行不通的。那使我感觉犹如正吃力地攀吊在一根蛛丝上,上面是天空的深渊,下面是大地的深渊,而我则站在相对而立的两堵墙的两面镜子中间,重复产生的压力酷似于把一无限二等分下去的无期徒刑——比起这个,魔鬼这家伙简直是可爱的——它永远也撞不上南墙!不过,事情的关键在于,我几乎还没有听到过一句话,为此,我的耳朵遭受过不少灾难,我甚至怀疑是否有一句话曾被说出来过——人们只是弯腰随意从地上捡起些什么,然后在头顶虚张声势地挥舞而已。
我继续在水上漂移——它也被叫作云端——荧幕上的画面在大脑皮层上一闪而过:好像发生了什么,却没有真的发生过。但咀嚼是天经地义的,况且,所有的动物都热衷于这一项生命运动。我从一些脸色倦怠的漂移者身旁划过,发现他们在呕吐,有的正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干呕。我很快地穿行在一团云雾中,这是一群根本并不想去哪里而只是顺便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游客——他们轻易被风吹聚在一起,过会儿又吹散开来,有时汇集成一座大陆横亘在眼前,使任何一个独自的漂移者都望而却步,有时又像沸腾的气泡儿一样喧闹着成群蒸发。他们没有质量,却占据着空间,而且带来了一种幻象,使人以为他是他所看到的那种东西。
近来我开始留心观察水下的微小生物,但每每——有这样一类问路的人,他并不顺着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偏偏对指路的手指发生浓厚兴趣——我注意到,这看似平坦无恙的水面原来是个鬼门关,它是时间沙漏的细腰,每次只孕育一个——一个轻盈的,然而关乎全局的,总是巧妙地在我就要发出惊叹时用它整个身子堵住我嘴的——回声。
-2017.10.18;一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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