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发生的,然后就会带来一连串毁灭性的后果,就像是你们都看过的《蝴蝶效应》,就像是我刚看过的《浪潮》。
在这里咱们没必要讨论什么独裁、无政府主义、民主什么的,没有意义。一段时间之前,应我一个朋友的要求,我给他创作了几幅抽象油画,然后顺丰快递寄到了他家里。然后他发微信问我:“你创作的这几幅画代表了什么意思?”事实上我创作这些画的时候就是觉得漂亮,哪里来的什么意义。事实上,你觉得它漂亮就可以了,另外意义这种东西,你觉得它有什么意义它就有什么意义。
但是这些和我无关。
老许有时候会和我讨论哲学问题,有一天他问我,你说咱们身边的这些人,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究竟对于咱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想了想,认真回答他说,归根结底,没什么意味不意味的,你现在只要想,每天早上起来,吃早饭的时候有一个咸鸭蛋,你就会觉得很快乐。
老许仔细想了想,觉得我说的很对,然后由衷的表达了对我深刻思想的敬意。说完这些以后,郑重其事的把昨晚上加班写作的《我的请愿书》递到了我的面前。在这里说明一下,《我的请愿书》的作者是老许,我只不过给他润笔而已。其实老许的文化水平并不低,这从他的钢笔字就能看的出来。这不是吹,小时候我也是练过《庞中华硬笔书法》的人。但是长大之后,经历了许多事情,也看过很多大家的书法,最后我觉得庞中华写的实在一般。而老许的字就比庞中华写的好。
在这里容我描绘一下老许的书法。老许写的是行书,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该连笔的地方连笔,该工整的地方工整。每一个字都是刚正不阿,不偏不斜,没有哪一个笔画太长,也没有那一个笔画太短。就像是描绘美女,胖一分则胖,瘦一分则瘦。太牛逼了,在我连连赞叹之下,老许的脸红了。其实不光是我,就连高老大看到老许的字的时候,都由衷的大加赞赏。
不过话说回来,老许的文笔和字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光是辞不达意,很多地方语句根本就不通顺。为此我批评了老许很多次,老许也虚心接受了批评,并且向我提出要求,由我来帮助老许润笔。他特别用了润笔一词。由此,我又把老许夸了夸,老许的脸又红了。
自从上次老许找了高老大,说了他这个立功的事情之后,热心肠高老大就给他出主意,你写请愿书,我帮你交上去。另外高老大还教了老许许多别的知识,譬如怎么装病,包括神经病和其他的各种病。但是老许是一个骄傲的人,老许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怎么能做出装病这种下作的事儿?所以老许和高老大再次做了深层次的沟通之后,决定亲笔起草请愿书,通过详细的描述自己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怎么检举有功怎么被罗将军口头嘉奖,从而为自己争取一个从轻处罚的机会。
老许是一个认真的人,每次我给改完之后,老许都会仔仔细细的看一遍,有时候想起来什么事情,又会小心的加进去。所以老许的《请愿书》写的特别辛苦,前前后后六次异稿,一管笔油都他妈的写没了。你要知道,笔油和稿纸这种东西,在号里是绝对的稀罕物,和香烟有得一拼。六次异稿之后,老许去找孙傻逼要笔管,孙傻逼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并且奚落老许说:“就你这么写,金瓶梅写完了,你这个都写不出来。”孙傻逼也就知道金瓶梅。
事实上,不光是孙傻逼,就连我对于老许的《请愿书》都失去了耐性。但高老大教育我说,帮助老头也是做好事,可以消灾解难。我对高老大的话欣然同意,可是在老许第七版《我的请愿书》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就被放了出来。说到这里你们可能不信,我平时对八卦易经也有一些研究,当时进去的时候我身上号服的编号是一八二九.我掐指一算,第三十六天能出来。
我进去的时候刚过完元宵节,出来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了。其实在号里就知道外面已经是春天了,每天的电视新闻播报“通州区哪里的花开了”,“玉渊潭公园游人如织”之类的报道。透过放风场的围栏看着青白色的天空,有风吹来也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花香。
出来之前,我和号里的每个人都依依不舍的做了告别,使得喇叭里面的哥儿们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直到最后问我是不是不想出去了,我才严肃的对老许说:“你他妈的再不撒手,老子跟你急了。”老许这才悻悻然把手撒开。一个国企高管,眼睛近视七百度的家伙在我出去的那一刻喊道:“哥,你都走了,眼镜留给我呗。”我回头摘下眼镜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老许浑浊的老眼,和眼里留下的眼泪。老许又颤颤巍巍的跑到门口,喊我说:“记得给我媳妇打电话。”然后报了一串号码,报了好几次。
在二筒管理处门外,我脱光了衣服,等我还想脱裤衩的时候,被管教制止了:“行了,裤衩子不用脱。”透过二筒的铁栏杆门,我听见不远处的二〇一小窗传来嬉笑声,还有老许慢悠悠的声音:“等我出去了,一定去找我啊,我不认你当干儿,我当你哥。”我朦朦胧胧的看过去,老许的小脸挤在号门的栅栏处,一只手紧紧的扒住门口,另一只手不停的向我摆动。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冲着老许嚷嚷:“你回去吧,我知道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老许。随着管教一声大喝:“走吧。”我一回头,冲着外面的天空走去。
管教在后面大喊:“以后别进来了。”我也大喊:“知道了,大哥。”老许在后面大喊:“别忘了啊。”我头也不回的嚷嚷:“唉呀,知道了。”
老许就差喊“我爱你”了。
外面的阳光就是好,我在阳光中嚎啕大哭。
经过了一天自由的奔跑,第二天我就跟冷慕雪打了电话,当时冷慕雪没在家,是老许姑娘接的电话。我和欣欣说了几句话,欣欣只是说“我妈不在家”,“我不知道”这样的话。等到了晚上联系上冷慕雪的时候我才知道,欣欣这姑娘,得的是是自闭症。
“不过现在好多了,我给报了一个茶艺班,现在能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上课,给点钱自己也能买点吃的了。”我听了冷慕雪的话,我终于知道老许为啥要把美容院的前台打破头,也知道老许为啥要烧报刊亭了,老许最起码是个好爹。
见到冷慕雪之前,我想象了好多回冷慕雪的样子,老许也跟我描述过他媳妇:“娇小可爱,美丽动人,别看四十多了,看上去还跟二十多岁似的。”老许的描述并不具体,除了那句“阴蒂小小的”之外,我也实在是想象不出“四十多了看上去二十多”是什么样。但是见到冷慕雪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懂了。
在冷慕雪的整个描述中,老许多疑可恨神经病,自己当时实在是年轻不懂事可怜得很。由此我明白,这个女人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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