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哑巴爷爷,说是爷爷其实也就是沾了辈分的光,比我爸是大不过三岁的。用我爸的话来说就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小时候总是抑制不住好奇的问我妈,关于他后天变哑的事情。听我妈听我爸说,是一场高烧夺走了他的听力和语言能力。当然这些也只是我妈听说,毕竟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家族谱上根本没我妈妈这号人物。至于为什么不问我爸,也不知道,就是隐约感觉他不太愿意提这件事。却总是在我爷爷来我家之后会认真的给我们重申几遍:他可聪明了,小时候学习可好了,要不是生病了,肯定上个好大学。
聪明,上个好大学,在他们那个年代不是很重要的话题。那个贫穷的年代和贫穷的家庭,温饱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哪有什么心思想着上大学。于是就常听我爸爸跟我们讲他们叔侄两个孩提时候的趣事。什么今天捡花生,明天扒红薯,后天偷鸟蛋那些随时冒着随时被人逮住的风险去过过嘴瘾的事件。所以没有学过手语的我们和他的沟通的时候,有我爸爸就显得额外重要了。他们的默契就是,一个手势就可以代替所有语言。
说到家庭,总觉得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他一生所要背负的宿命。那他在这起起伏伏的人生路中算是不幸的吧。命途多舛,一生凄凉的大哥,吝啬艰苦的二哥,以及苦命的母亲和从小失聪的他构成了他们那个贫苦的家。在大哥,母亲相继离开之后,留给他的是大哥的傻儿子和中风不起的二哥。人总是要给自己希望的,因为支撑我们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自己给自己构造的关于对明天的幻想和激情啊!而我不曾想象,在他那沉寂的世界里,他给自己勾勒的是怎样一幅宏图。是不是带着虽然廉价却又深沉的爱?
家的神奇之处在于它让你清楚的认识你自己,剥开你光鲜的外衣,赤裸裸的告诉你,你就是你。但即使看到的是最真实的也跟俗,穷,苦一点不沾边。无论在家还是出门,他总是穿的干干净净或者可以用潮来说,他的皮夹克和机车服,搭黑裤子机车靴显得跟农村格格不入。曾听我爸妈替他惋惜,如果不是个哑巴,肯定娶个好媳妇。这是我能想象到的,一米八的个头,白净斯文,带个金丝边眼镜,总是把家和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即使在外打工也是干活最细致拿工资最多的他,会娶一个文文静静,会持家会,懂事漂亮有礼貌的奶奶进我家家门吧。可是这都只局限于想象了,在那个封建的年代,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给一个哑巴,即使他比一般人内在都优秀。
也许他是幸运的吧,没有听觉就意味着他可以远离这嘈杂的世界,远离很多不堪入耳的声音。大概远离这纷繁的俗世他会有更多思考的时间吧。所以他用所有的沉思把自己变成一个从内心绅士一人吧。他会在帮忙递剪刀时转到尖锐那段握在自己手里,会在我跟我姐非拉着他问谁瘦时让我俩上秤却意外发现电子秤坏了的几天后,想着帮我们修好,会在我爸妈吵我们之后给我们买零食哄我们开心,会在看我们书柜里的展品时先征求我们同意,会在看完我们的东西之后完完整整的放到原来的位置,会把多年前的照片保存的很完好,会在雨天进我家门口时把鞋弄到最干净,会在我爸忙活的时候跑去帮忙……他大概是我见过的生活在农村深处却最不像农村人的人了。
我姐经常问我,你说他这一生都不能说话,孤单不?这个时候往往失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写完这篇文章终于能回答了,孤单,但是你看,他用孤寂在心里开了一座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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