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你好像又长高了些哦！”我朝他笑了笑。
他十二岁了，皮肤黝黑，清瘦的个子，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我的时候似乎格外有神。以前我严重怀疑他营养不良，但自我见到他的父母，我就知道了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是这样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不是特别爱说话，但是你同他说，他会很认真很礼貌地回答你。还会亲热的叫你一声“阿姨”，阿姨就阿姨吧，反正也二十老几的人了，不服老也不行啊。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两年前，我刚来这个科室不久。他才十岁，那时的他同现在没什么两样，一样瘦瘦小小的，唯一不同的是现在长高了些许。
那时我们都挺惊讶的，顿时炸开了锅，这么小的病人，我们科室很久都没有过了。这么小，会得什么病呢？他看着挺好的呀，同我们没什么两样。
但既然来了我们科室，必然不是简简单单的疾病，我们是肿瘤科，对，就是癌症，基本没有良性的那种。
肝Ca，母婴传播携带乙肝病毒，但病历上写着出生时做了阻断，以前也没有发现有乙肝病毒。直至两年前，孩子突然发现肝区有点疼痛，一检查就是肝Ca了。这能说明什么呢？无法摆脱的命运吧。
很幸运的是，他的父母很爱很爱他，在病房的日子里一起陪他看书、画画、折纸星星……他们一直都陪着他做着他爱做的事儿。至今我们科室都还有他送给我们的小人画，五颜六色的小人儿，勾勒着他对美好的渴望。
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据说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来着。可是现在他休学了，什么时候才能去上学呢？
聪明、懂事、勇敢、礼貌、童真这些美好的词汇我几乎都能用到他的身上。我们科室的工作人员都很喜欢他，包括周围的病友，都喜欢上了这个可爱懂事的小病友。
我很少见过他哭，我给他打针，我从未听他说个一个痛字。每一次我问他，打哪一只手，他就很老实地伸出手来。
“阿姨，你自己看，哪里好打就打哪里。”
我看着他无所畏惧的眼神儿，好生佩服，他说他以前也怕打针，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但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懂事，反而让我觉得很心疼。他打了多少针，吃了多少药，反正我是不知道了。我所知道的是他经历着他这个年纪里不该承受的痛苦，而我们大人却无能为力。
那天我晚班，他的哭声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回荡在整个病房。我听着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不明难受。
我在他的病房里进进出出看了很多遍，我问医生，怎么办？他一直喊痛一直在哭。医生说他也很揪心，用吗啡？那么小，副作用也太大了。还是让他忍忍吧，介入手术后的确是会很痛的。
他一直在哭没个停，时而声音洪亮时而又变成小声啜泣。我和医生看了这个可怜的小孩很多次，我们纠结我们却束手无策。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嚎啕大哭，这么撕心裂肺的哭，他是真的很痛，不然他是真的不会哭的。
他的父亲一直陪着他，安抚着幼小无助的他。我们只能说，让他再忍忍，用药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他还那么小。他的父亲也很明事理，说没事的，我陪着他。
那个晚上，他很痛，我也在煎熬。大概快到了凌晨交班的时候，他的哭泣声才渐渐消失在黑夜朦胧里。
去年的时候，同事无意间发现了过几天是他的生日，我们一起凑钱给他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和一个变形金刚的乐高。早上同事把蛋糕拿到科室，我们以为能给他在病房开开心心过生日给他吹蜡烛，一起其乐融融吃蛋糕的。他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道，我要把蛋糕带回家给我妹妹吃。
因为这事儿，我们互嘲了好一阵子。一起凑的钱蛋糕没吃成，仪式感也没有了。其实经过这件事，我的内心里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真是暖心，把蛋糕拿回家要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而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想着把那份美好与家人分享，难能可贵。
后来过了两天，同事收到了他把变形金刚拼好的图片。我们很震惊，因为那个乐高不便宜，拼起来也并不容易。而他仅仅花了两天就拼好了，多么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下次来住院的时候，他带来了他画的小人画册，说送给我们。我们把它放到了护士站，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有一天晚上，晚班的一个同事说，她收到了子墨的一束花，老阿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因为那天是护士节，她的女儿都没有送给她一束花，她真的超级感动。这个孩子真是个小天使，他善良，他懂得感恩。
后来在一段时间里，我问同事，子墨怎么好一段时间没来住院了。她说她也不清楚，此刻我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我们的忧心。幸而过了几天他又来了，我竟然有点高兴。这种感觉的确很复杂，因为你竟然盼望着一个病人来住院，而不是盼望着他早日康复不再来医院这个破地方。
没来这里之前，我是不会懂这种感受的。一个经常来住院的病人好一阵时间不来了，这意味着什么。而在这里的两三年，我已经渐渐破防了。生命的漂浮不定，我们真的无法预测，或一分或一秒，某个生命就面临着凋零。
这几天他又来了，我看着他在床上津津有味看着那本泛黄的武侠小说的样子，那一刻忽然觉得很像儿时的自己。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同我讲起他的肝功能指标不太好。这一次，他又要受苦了。他是位小天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他在这里慢慢长大，他越来越高，也越发的坚强、勇敢。让时间慢些慢些再慢些，让我们一起慢慢成长……
2023年4月7日
写给可爱的小天使
成长是什么呢？是身高的不断长高，是心灵的不断成熟，是生命的不断流逝。
这一次是他住的最久的一次。前几天，他一直喊肚子疼，肚子疼。
“阿姨，我这里疼，你把药膏贴在我这里，还有这里。”他把自己的衣服掀起，指着疼痛的地方。
我们深知这哪里是肚子疼，是肝区疼痛啊！他最近的状态很差，皮肤较黑偏黄，嘴唇干裂带青紫。本来就瘦瘦小小的，最近更消瘦了。
“哼哼唧唧”的哭声在病房突然安静的那一刻，显得如此刺耳。我进房间的时候，不敢吱声。他的父亲躺在他旁边摸着他的头，眼里充满红红的血丝，很明显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而她的妈妈则坐在床旁低着头，用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肚子”。
他疼，我们却无能为力。更心痛的则是他的父母，看着他疼，却无法承担他的痛苦。
“可以打止痛针吗？”他哭着向我们询问。我没吱声，走开了。我真的不忍心看见这么个孩子。后来，也没有打止痛针，因为还不能打。
中午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跟同事说起他。
“子墨，这次感觉状态很差，不知道熬不熬地过去。”
“他爸妈都在那里哭了，我看不下去了。”
“我怕……”
他在这里的两年，我们看见了无数个生命的离开。而他是那么个孩子，怎么忍心呢？
我是肯定会哭的。
我不知道成长到底什么样的，但我知道成长是真的需要经历过许多磨练的。而长大之后的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当下的生活。
2023-4-16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