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

弹珠声很久没听到过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夜三点细高跟鞋的踱步声，楼上从来没有住户，这么多年，想必他也长大成人了。




肖瑰抱着刚从快递站拿回来的盒子，进了小区三栋的电梯间，把第十二个圈圈里的数字摁亮了。
已经十一点多，外面万家灯火熄得零零星星，肖瑰一个人在电梯间乐得自在，粉嫩的小拖鞋踢踢踏踏，浑身上下跟闲不住似的，嘴里还哼着支不成调的小曲儿。
满目寂寥空阔，安静得连个鬼也找不着，等到数字亮在了十二，她蹦蹦跳跳出了电梯，又蹦蹦跳跳跑楼梯上了十三楼，好像大晚上也还要锻炼下身体似的。
肖瑰的房子不算很大，是这个楼盘最便宜的一个户型，大概不是很上档次，所以一直没人来买。她鞋也不拖，把盒子当个宝贝搂在怀里，盘腿坐在沙发上，高兴得只能发出咯咯地笑声。
包装很快被她拆了个七零八落，里面是一双被泡沫模板裹得严实的朱色细高跟鞋，流光华溢，精美绝伦个屁。
看起来跟地摊货也就有没有灰的差别，甚至鞋底还有一点损毁，可肖瑰偏偏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她用毛巾和润肤露来洗鞋子，葱段般的白玉十指本来是该供起来赏心悦目的，却杀鸡用牛刀了。
一直洗到后半夜，肖瑰才停了手，嘟着小嘴短促地呼了口气，把朱红小高跟慢慢而又小心翼翼套在了自己脚上。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仿佛在走T台，穿梭在小小的房间里，终于心满意足起来。
一边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哎，那个，三栋的细高跟鞋又出来啦，有她在我们根本靠近不了三栋呀，怎么办啦。”
“那个小鬼，从小吵到大，吵死了吵死了。”
肖瑰听得真切，略带威胁地笑了笑，手探进口袋里左掏右掏，掏到一捧弹珠握在手心里，一边恶狠狠地想，我就喜欢了，怎么着。
她小时候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房子里了，这里好多东西她都不认得，就喜欢那个亮晶晶的小弹珠，透明的玻璃球里边藏着颜色各异的一瓣叶子，看起来既赏心又悦目。于是她就天天抱着那个球玩，周围的鬼魂们觉得她幼稚，都不屑地叫她小鬼。后来大了一点点，她跑到外面看见人类女孩儿穿红戴绿的，特好看，就成熟了那么一点点，开始想着寻摸些别的喜好。看了那么多东西，肖瑰最喜欢的就是那跟圆规似的细高跟鞋。她最高兴的两件事儿，一是细高跟，二是知道名字是怎么一回事。肖瑰肖瑰，以前的鬼魂们叫她小鬼，自然而然地被她当作名字了，不过倒也挺好听的。
每逢周三，晚上这个固定的时候，肖瑰都要穿着一双新选好的红色高跟鞋，自己跟自己走个秀，不仅维密开不了场，连村头小翠花的婚礼都上不得台面，除了她自己喜欢。
没办法，做鬼的日子其实也蛮无聊的，没有怨气没有灵气什么也干不了，憋憋屈屈闹点小风波，憋憋屈屈灰飞烟灭。人类也蠢蠢的不好玩，那么为了给自己的鬼生增点乐趣，不至于死后跟其他鬼们无话可吹，肖瑰一边跳着舞，一边盘算着等到七老八十了，自己再玩点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