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116）

书名：《背影》

篇名：《儿女》

作者：朱自清

你读过鲁迅先生的《幸福的家庭》么？我的便是那一类的“幸福的家庭”！每天午饭和晚饭，就如两次潮水一般。先是孩子们你来他去地在厨房与饭间里查看，一面催我或妻发“开饭”的命令。急促繁碎的脚步，夹着笑和嚷，一阵阵袭来，直到命令发出为止。他们一递一个地跑着喊着，将命令传给厨房里佣人；便立刻抢着回来搬凳子。于是这个说，“我坐这儿！”那个说，“大哥不让我！”大哥却说，“小妹打我！”我给他们调解，说好话。但是他们有时候很固执，我有时候也不耐烦，这便用着叱责了；叱责还不行，不由自主地，我的沉重的手掌便到他们身上了。于是哭的哭，坐的坐，局面才算定了。接着可又你要大碗，他要小碗，你说红筷子好，他说黑筷子好；这个要干饭，那个要稀饭，要茶要汤，要鱼要肉，要豆腐，要萝卜；你说他菜多，他说你菜好。妻是照例安慰着他们，但这显然是太迂缓了。我是个暴躁的人，怎么等得及？不用说，用老法子将他们立刻征服了；虽然有哭的，不久也就抹着泪捧起碗了。吃完了，纷纷爬下凳子，桌上是饭粒呀，汤汁呀，骨头呀，渣滓呀，加上纵横的筷子，欹斜的匙子，就如一块花花绿绿的地图模型。吃饭而外，他们的大事便是游戏。游戏时，大的有大主意，小的有小主意，各自坚持不下，于是争执起来；或者大的欺负了小的，或者小的竟欺负了大的，被欺负的哭着嚷着，到我或妻的面前诉苦；我大抵仍旧要用老法子来判断的，但不理的时候也有。最为难的，是争夺玩具的时候：这一个的与那一个的是同样的东西，却偏要那一个的；而那一个便偏不答应。在这种情形之下，不论如何，终于是非哭了不可的。这些事件自然不至于天天全有，但大致总有好些起。我若坐在家里看书或写什么东西，管保一点钟里要分几回心，或站起来一两次的。若是雨天或礼拜日，孩子们在家的多，那么，摊开书竟看不下一行，提起笔也写不出一个字的事，也有过的。我常和妻说，“我们家真是成日的千军万马呀！”有时是不但“成日”，连夜里也有兵马在进行着，在有吃乳或生病的孩子的时候！

看着这长长的一段家常琐碎，嘴角不禁泛起笑意——哪一个年轻父母，没有经历过这样一段幸福又忙乱的时光呢？若是几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家中简直比闹市还要热闹许多倍，大的欺负小的，小的不让大的，处理不完的“官司”，难怪作者说自己家中是“成日的千军万马”。再假如有的孩子从小就多病，或爱哭，爱闹腾，那就更别提了，想睡一个整觉，想有属于自己的片刻清静，都是痴心妄想。

但作者写这些，并非是抱怨子女的麻烦。题目为《儿女》，有了儿女自然是幸福的，但同时也肩负着一份责任。如何爱孩子，如何才算尽了做父母的责任？正是在养儿育女的过程中，我们才学会了自省，在不断的学习、思考与反思中，才懂得了做父母的不易。所以，我们应该感谢孩子，是他们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完整，让我们从青涩走向成熟。

读过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关于父亲在月台的那一段，至今还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在这篇文章里 ，我们感受到了父爱的伟大和沉挚，正是父亲的仁慈，让“我”常常陷入“如何做父亲”的思量之中，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自私，领悟到“既做着父亲，闭了眼抹杀孩子的权利，知道是不行的”。“想着孩子们受过的体罚和叱责，始终不能辩解——像抚摩着旧创痕那样，我的心酸溜溜的”。这样反省的态度，文中随处可见，就连孩子们在幼小时特别不安静，也终于有了答案：“我想这大约还是由于我们抚育不得法；从前只一味地责备孩子，让他们代我们负起责任，却未免是可耻的残酷了！”原来，父爱也有许多种，有的沉静而有力，有的温和而内敛，有的自省而变通……在追忆一件件小事的字里行间，藏不住一位父亲对儿女们的疼爱和牵挂。

家有儿女，纵然有时如“千军万马”，令人招架不住，那也是幸福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