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对美食的记忆,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家里的那个灶膛。
什么是灶膛?现在的孩子对这个词是陌生的,它已远离了我们的生活,但是在我们的童年时代,灶膛占据着家里显赫的地位,因为一日三餐都是来自于灶膛的贡献,其次最诱惑小孩子的美食也是灶膛里产生的。
在农村,家家户户都种番薯,是农村人重要的粮食。
每年番薯收进后,那个灶膛就不得空了。母亲把番薯蒸熟后,切成薄片,找一张瓦片,把番薯片均匀地摊在瓦片上,然后放进灶膛里,利用柴火的余温烘干。烘烤时番薯片里面的水分被炭火逼干,黄灿的颜色逐渐成了紫灰,表面皱巴起来,体积缩小到原来的一半还不到,看起来皱了吧唧的,毫不起眼,味道却极好。你需用尖利的门牙扯咬下一边,细细咀嚼,越嚼越得劲,那味道丝毫不输糖果店里价格昂贵的牛皮糖。
但是这个烘烤的过程是漫长的,需要的是耐心,可是小孩子是缺乏耐心的,尤其是面对着美食,所以在烘烤的过程的中,我们已是等不及了,偷偷地已吃开了,等到完全干了,往往番薯片已所剩不多。
番薯片这种美食还是比较容易得到的,因为番薯这种食材,产量高,种植简单,人吃不完,大量的番薯用来喂猪,只是烘烤的过程中,你有足够的耐心就行。
那么还有一种烘烤出来的美食,是很珍贵的,是小孩子心心念念,挖空心思才能得到的,那就是煨年糕。
“煨年糕”三个字是我们村子里老少皆知的一个梗。那年月,村村都要办学校,需要大量的老师。可是国家来不及培养出那么多的老师来,怎么办?就在村子里挑选出读了几年书的村民去代课,他们就是那个年代特殊的一个群体——民办老师。我们村的一个后生就成了其中的一位,他在上课时让学生“wei”组词(传说的版本搞不清究竟是那个wei),学生一时组不出来,老师很生气:“记住,这就是煨年糕的wei 。”听到“煨年糕”三个字,学生的口腔马上有了反应,从此以后,不但这些学生记住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记住了,而且一直言传下来,经久不息。
到了年底,家家户户或多或少地做些年糕过年,年后剩下的年糕藏在坛子里,用水泡着贮藏在阴暗的角落。一是那里温度适宜保存久,二是防止小孩子去偷。坛子里的年糕是用来备不时之需,突然来了客人用来招待;全家吃腻了咸菜没打不起精神,来一顿炒年糕立刻精神百倍。
母亲以为自己藏着的地方很安全,其实小孩子们早已摸熟了门路。一旦等到父母出门干活,那么煨年糕的行动就此展开。四下探望确认没有敌情后,撸起一只后的袖管,探入坛子伸手去摸(因为坛子肚子大口小),捞出一根,用毛巾吸干水分,杀到灶间,扒开灶膛里的火,年糕放进去,严严实实地盖满炭火,接下来排排坐在灶膛口等着。因为我们是姐妹三人,这项活动少了谁也不行,否则会有被告发的危险。
等着是最折磨人的,人往往是这样,有了强烈的期盼后心被吊起来后,时间成了最大的替罪羊,唠叨着时间过得如此慢,错觉中往往是一分钟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个过程中,炭火里的这跟年糕会被无数次地扒开,我想如果年糕会说话的话,那么它会恳求,“拜托,你们饶了我行不,我跟炭火还没接触个三十秒,你们就一次次地扒开,我还怎么混熟!”
煨年糕的香气溢出来了,无异于吹响了胜利的号角,先吸几口鼻子,享受着焦香味,口水已是泛滥的黄河。倒数三秒,扒开灰,年糕像是被吹胖的娃娃,静静地躺在灶膛内,也顾不上烫手,火急火燎地捞出来,摔几次,白白胖胖的年糕展现在我们的眼前,那是世界上最好的风景,满眼都是它。
接下来就是分年糕吃了,把一根十多公分长的年糕平均分三份,完全凭手感那也是一项技术活。我作为大姐,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一点私心,把年糕瓣成三份,让她们俩先挑,完全实行大姐的格局。分到手的年糕,如果你想象成那是狼吞虎咽的一个场景,那是完全想错了,我们会非常珍惜,一点一点咬着,一点一点地品尝着,仿佛咬下的不是年糕,而是我们手上的肉。
上次,我到某地去旅游,我看到了摊位上的煨年糕,马上勾起了我的食欲,我买了一根,已非当年的味道,因为那是用一种电用烘干机烘烤出来的,少了那份炭火味。
炭火已远离我们的生活,炭火里的美食自然也是无缘再享受了,如果有,可能在食物十分丰富的今天,也吃不出当年的那口味道了。
那就让炭火里的味道留在童年的记忆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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